褚江河听了丁雪原要求他为抹布医治瘸腿的要求后,随手将熊小满递到他手边的一只水杯朝着他鼻子砸了过去。
丁雪原伸手接住了水杯,尚自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手。他皱起眉头,忍住将水杯砸到褚江河脑袋上的冲动,松开手任其落到脚边。水杯斜斜落地后竟然未碎,“骨碌碌”地朝地窖地势低些的里侧滚了过去。
熊小满惊呼一声,手足无措地看看同样怒气冲冲的袭击者与被袭击者。他实在判断不出到底该先宽慰哪一方,干脆便什么也不说,蹲下身将滚落到自己脚边的水杯给捡了起来,用自己脏兮兮的袖子小心地将湿杯子外表沾上的泥给擦掉。
“给我滚!”褚江河像龙老四一样蜷缩着身子靠在他时常倚靠的角落,让人不经意间一眼看去,还以为前些日子已经被迁居他处的龙老四又回来了。
熊小满拿不准褚江河这声怒骂到底是冲他还是冲丁雪原,但联想到这些日子褚江河像疯了一样的歇斯底里,他迅速往旁边退了一步,引得褚江河朝他一阵横眉竖眼。
“我让他滚,你躲什么!”
“我没躲。”熊小满小声地答道,随即往回挪了一小步。
看着几近癫狂的褚江河,熊小满十分内疚。这几日来,与褚江河时而疯狂时而绝望的颓态相反,熊小满却似如沐春风般暗自高兴。那日送走苏木后,丁雪原在地窖内又呆了许久。听了褚江河与他一阵不清不楚、答非所问的谈话后,熊小满只抓住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林倩儿并不是所谓的魔教妖女,而是她爹故意找来顶替他的亲生女儿,以混淆他人视听的。虽说这么一来,林倩儿成了一个不知来历、无父无母的孤儿。可相比于被当成魔教妖女受万人唾弃,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当孤儿又算得了什么。况且,陆寻裕对林倩儿的心意就算是他熊小满这么个不开窍的人都看得清楚。他一直忧心着林倩儿这个身份会将他们二人分开,现在好了,这个阻碍根本就不存在。熊小满恨不得立刻飞到陆寻裕身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无奈他现在被囚禁在此,陆寻裕被姓丁的师徒二人派去执行什么任务,也不知身在何方,如今是否安好。无计可施的他便只得藏着兴奋,偷偷地乐着。
可褚江河也算是陆寻裕的近亲,见其如此痛苦,他又于心不忍,便时常如此矛盾不知所措。
“算了,都给我滚得远远的!”褚江河看着熊小满小心翼翼不愿惹到他的模样反而来了火气,不顾早已经因为胡乱砸墙捶地而伤痕累累的手,拼命地拍打着床铺大喊大叫起来。
“事已至此,褚师兄应当看开些,伤及自身又是何必呢?”丁雪原抄起双手在胸前,盯着褚江河又渗出血迹的手说道。
褚江河听得丁雪原说着宽慰他的话,不禁怒火中烧。可当他看向对方脸上时,却发现与其说出的话不同,对方脸上却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半点儿没有真心。
不知为何,见丁雪原并非真心同情宽慰自己,反而让褚江河心里好受了许多。
丁雪原见褚江河似乎冷静了一些便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道:“褚师兄怎么看?”
“看什么?”褚江河扭了扭腰,换了一个姿势,依旧靠在泥土夯实的墙上,一时没明白突然跳转的话题。
“自然,我也不会让褚师兄你白帮忙。”
“帮你个头!”褚江河明白了对方所说为何,火气立刻又上来了,“别跟我扯什么帮忙还是好处什么的,老子全不在乎!你只要把李临风的狗头给我拿来,你让老子趴在地上学狗叫都没问题!”
“师兄言重了,咱们关起门来总归是一家人,什么狗不狗的,说起来怪难听的。”丁雪原往墙边靠了靠,让自己显得松弛一些,也为了让对方不那么紧张。
“哼!”褚江河皱起鼻子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把李临风给我带来,死的活的都无所谓,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怎么样,这买卖怎么样?用你们的话说,帮了我的同时也是自助。毕竟,你们恨她也不比我少不是吗?”
丁雪原暗暗骂了一句粗话,脸上仍然挂着一副假惺惺的笑容:“李临风行踪诡密,眼下要寻到他可不容易。”
褚江河知道丁雪原说的是实话,便不似方才一般愤怒,略略平静些说道:“可他女儿在你们手中,只要放出这个消息去,他就算躲到了阴曹地府也会还魂杀回来。”
丁雪原摇摇头道:“褚师兄明知这是我们手中最重要的一步棋,断然不会在时机尚不成熟之时贸然使出,你就不要为难于我了。
“呸!”褚江河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少跟我来这一套,若不是通过我,凭你们这些个猪脑子,猜到下辈子也猜不出李临风的计策来!”
丁雪原的肩膀微微动了动,像是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忍不住躲了一下一样。
“怎么了,没话说了?”褚江河显得很是得意,不过随即神色又黯淡下来,“也罢,我也知道你们断不会为了我做什么改变,反正当我将这件事说与你听之时就已经料到了。不管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反正最后都要收拾李临风。就冲这个,就当我给你们做个人情了。所以,”说着他恶狠狠地瞪了丁雪原一眼,“就别再打我的主意了,让我安安静静地活几天,等着看你们剐了李临风我就跟裕儿作伴去!”
丁雪原早就料到了褚江河不会轻易松口,听了他恶语相向也并不着恼,反而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褚师兄你为了裕儿姑娘受李临风胁迫,甚至动用禁忌之术替那魔教女子换了面孔,可最终还是没能换得与裕儿姑娘长相厮守的结局。最后连她的性命也没能保住,甚至还让她以如此悲惨的方式离去。如果我说我替师兄你不值,你定然不会相信。自然,我与你没那样的情份。不过,”丁雪原想起了丁道西跟他说地一个词,于是便用上了,“师兄你该知道同仇敌忾吧,眼下,咱们不是应当同仇敌忾一起想办法对付李临风,对付万家楼吗?”
“可眼下是你们不肯用我递到你们手中的刀。”褚江河冷冷地说道。
“可如果我说我还有另外一把刀呢?”丁雪原眨了眨眼睛,“只是这把刀尚需你来打磨一下,为什么你就不愿试一试呢?”
“别拐弯抹角的,要说什么就痛快点儿!”褚江河的语气中少了几分戾气,却多了几分不耐烦。
丁雪原见褚江河有几分动心了,于是这才将话引上了正题:“用他女儿引出他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咱们这个不行,不是还有一个吗?”
褚江河像看傻子似地看着丁雪原:“你跟我一样疯了吗?那个姑娘不过是个冒牌货而已,引个屁啊!”
“你不了解他。”丁雪原的声音突然变轻了,“那也是他养大的女儿。”
“哦,是吗?”褚江河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当然不及你了解他,毕竟当年天天跟在他屁股后转悠的人可不是我。”
听褚江河提起当年旧事,丁雪原站直了身子顿时这了颜色。
“算了,算了。”褚江河无意与丁雪原发生冲突,立刻打住表示停战,顺着他方才的话问道,“那个姑娘当然是李临风养大的,她不就是李临风养来送给如你们一般像饿狼一样跟随在她身后的人吗?如今既已送出,你还能做出什么文章来?”
丁雪原本来正要发作,不过见褚江河主动妥协便当羞愤咽了回去,用尽量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他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算了吧,”褚江河本不欲与丁雪原争执了,听他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他心肠软?他心肠软能在百里荷塘设下那么大一个圈套,埋了上百斤火油硝石等待着从小便相识的同门前去送死?”
丁雪原抿了抿嘴唇,像个倔强的孩子一般开口道:“不管你怎么说,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对的。你自然也是见过那位姑娘的,是吗?”
褚江河不知对方要说什么,老实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见过。
“那位姑娘武艺超群,”丁雪原说道,“若说他只是为了让其当替身,何苦要教授她武艺?”
“那你说是为什么?”褚江河完全摸不到头脑。
“他教授她武艺,便是为了将来她被当成魔教妖女受到追杀之时,能有一点儿自保能力,不至于完全任由人摆布。”丁雪原肯定地说道。
“就像他跟你说过这话似的。”褚江河屑地说道,有几分被说动的意思,却仍不松口,“但那又怎么样,人现在在万家楼手中,你莫不是要我去给你把人抢过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丁雪原摇摇头:“自然不是抢人。魔教后裔意义重大,无论落到谁手中,性命该是无忧。李临风教授其武艺,就是为了她不受人欺负。可如果她受人欺负了呢?”
“你让我去欺负一个小姑娘也不行啊!”褚江河几乎要笑起来了。
“对对对,”一直没吭声的熊小满听说要欺负林倩儿,立刻壮起了胆子附和起褚江河来。
丁雪原看也没看熊小满说道:“我们这里有万家楼的人,他自然能想到办法让那姑娘吃点儿苦头以引得李临风现身。不过,他可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咱们。”
“所以你要我替他治伤做为交换?”褚江河立刻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褚大师,这可使不得啊!”熊小满一听便急了,拽着褚江河的袖子嚷了起来,“怎么能无端去害人呢?何况人家还是个姑娘家!”
“滚开!”褚江河一拂袖子想将熊小满推开,却无奈拿小山一般结实的熊小满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便骂道,“你个死脑筋懂什么,滚到一边儿去安静些,否则我让他,”他指了指丁雪原,“叫你永远闭嘴!”
熊小满打了个哆嗦,想也没想就松开褚江河退了两步。可马上又后悔自己不该如此懦弱,想着要阻止褚江河参与谋害林倩儿的计划,却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恨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在熊小满一动不动缩在墙角暗自自责之际,地窖内方才还一度剑拔弩张的二人,已经像好友一般和和气气地商议定了将进行的事。
熊小满绞着手指,咬着自己的舌头,直到嘴里有了腥味。
你最亲的人要害你最喜欢的人,你怎么这么倒霉啊陆寻裕?
熊小满低着头,几乎快哭出来了。
可我比你还倒霉,我眼巴巴地看着这事发生。你要我怎么去阻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