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中醒过来的时候,一度认为沉船溺水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可押送自己的人全部换了装束不再掩面,甚至一改之前几乎不搭理她们的习惯,话多到让人怀疑他们是在打探什么消息。这样的转变还是让苏木起了疑心。毕竟,才出楚家庄园时,这群人谨慎小心,同行许多天以来,甚至没跟她们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如今态度大变,难道是因为在带着她们绕行几日后终于确定无人跟踪,所以才放松了警惕变得随和了吗?还有,这些人看来十分眼熟,苏木却因为记忆混乱的缘故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见过他们。最终也自己劝慰自己,将这种感觉归结于多日同行产生的熟悉感。
而楚月的情形也差不多,沉船之时一片混乱,她被人救起的过程后来想来也十分模糊。而至于发生事故后似乎变了的押送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想来也是这些人为了隐藏踪迹而使的手段。只是这几人除去装束后露出的面孔,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原汉人,这一点让楚月生了疑心。难道来接自己的不该西域番邦总坛的人吗?又或者,亦有汉人加入了总坛?想来自己的爹娘都是汉人面孔,自己却生得有些番邦人的模样,也定是家中与异族通婚所致。总坛中有汉人,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一同上路的两个姑娘对眼下经历的事暗暗下着自己的判断,各自心中都埋下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在悄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之时,却发现对方似乎与自己一样,更加倾向于认为眼下并无异常。
于是,不愿交流的二人凭着自己一厢情愿的判断竟然统一出了一个错得离谱的共识。那就是二人此时的落脚之处,正是她们原本的目的地。
丁道西、丁雪原师徒二人商议后决定从楚家小姐入手调查。想到丁雪原曾经在百里山与二人打过照面,为免其先认出后产生怀疑。丁雪原寻了个机会,主动将自己曾到过百里山、楚家庄园的事说了出来,引导二人往他们铺好的道上走。
果然,在丁雪原说出自己就是当日在百里山被伤了头的那个人之后,两个姑娘都想起了她。
“你们那时来百里山,便是前来窥探我吗?”楚月想了想,面带不悦地问道。
丁雪原装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姑娘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
“那好吧。”楚月收起不悦,摆出一副积极配合的模样,“你们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全听你们的。”
苏木想着也许不久就可救活青黛,在一旁连连点头。
丁雪原此时却不知如何接招了,只得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丁道西在听了丁雪原的话后,捻着胡须笑了起来:“这个楚家小姐,果然有古怪。”
丁雪原显得很是焦急:“我也知道她有古怪,可现在难就难在咱们对她一无所知。她现在显然以为她自己呆在自己该呆的地方,而咱们就是她需要配合的人。可至于咱们到底顶替了谁,又到底要让她做什么,可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没有吗?”丁道西笑着说道,“我倒觉得有门道啊!”
“师父?”丁雪原知道自己又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不觉赧然。
丁道西轻轻摆摆手:“雪原你只是太在意楚家的姑娘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小个子姑娘,你说她曾在百里山中救过人。”
“是了!”丁雪原立刻明白了丁道西所指为何,“那个丫头是褚江河的弟子!”
丁道西点头道:“楚家小姐此次随番邦人外出,行踪隐秘,目的不明,想来定非小事。而这个小姑娘显然不是楚家庄园的人,却在如此重要的时候陪伴在楚家小姐身边。这么看来,她不是受了人胁迫便是与人达成了协议,要通过替人办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一定是这样没错!”丁雪原想起苏木与楚月二人相处中的别扭情形顿时恍然大悟,“苏木是受人之托监视看管楚月的,怪不得这二人虽看似相依为命,却一刻也不曾互相信任。”说到此处,他不由得感叹起来,“也多亏了她们二人关系如此微妙,谁也不肯与对方交心,这才让咱们的计划得以实施。”
丁道西点头,脸上带着微笑,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从前我总觉得咱们被老天爷给抛弃了,可现在,老天爷似乎注意到他过去的失职了,正在想方投法地弥补咱们。若不是这二人互不信任,我们怎么能让她们相信她们此刻正在原要的目的地而非半路遭了路们劫持。正好褚江河也在我们手中,雪原,你去安排一下让他们师徒见见面。”
“是,师父。”丁雪原立刻会意,领命转身出了屋子,飞快地朝着地窖走了去。
“你要带我去见谁?”褚江河扑在床上,使唤着熊小满给他捶背,听了丁雪原的话后用手肘撑起身子扭过了头,“苏木?”
丁雪原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褚江河猛地从床上蹦下来,将半蹲在床边的熊小满撞得仰面翻倒在地。
“你,还有你师父,”褚江河急红了眼厉声骂道,“你们两个都有毛病吧!为何死咬着我不放,陆寻裕已经替你们办事去了,你们还要再抓我的徒弟。好吧,这次又想逼迫我干什么?”看着丁雪原急于开口的模样,他挥手制止了对方,同时摇摇头,“你们别费劲了,连我自己一手拉扯大的陆寻裕都不能威胁到我,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前些日子才阴差阳错跟上我的女娃?”
在来地窖的路上,丁雪原早已想好了说辞,此刻听他发完了牢骚这才说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听我说。”
“哼!”褚江河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坐回床边上扯了扯熊小满的衣领让他站起来。
“我们想让褚师兄你协助天星山不假,却绝无意要挟于你。”丁雪原耐着性子解释起来,“前些日子,师兄高徒声称师兄要找的故人已经过世,”
“你住嘴!”褚江河不耐烦地打断了丁雪原,“是我蠢,差点儿被你们牵着鼻子走!裕儿的事,分明是你们给我下的套,现在你还要故伎重施吗?”
“师兄,”丁雪原向褚江河抱了抱拳,“先前是师弟不对,可师兄也得体谅小弟需要师兄帮忙的急切心情,我也是确实没辙了才出此下策。你自然也了解我师父的为人,他老人家一向善良亲和,为着这桩事一直寝食难安。何况,咱们还得了师兄你高徒的帮助,那这事咱们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先前听师兄高徒提起过,关于裕儿姑娘的生死之谜,除了他,还有师兄的其他弟子为证。为了弥补我们之前利用此事的罪过,我们特地寻到了师兄的女弟子以解师兄心中谜团。这也算作是咱们对高徒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回礼吧。”
褚江河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分不清丁雪原这番看似情真意切的告白到底是真是假。可是,只要一沾上裕儿,褚江河的老毛病就又犯了。还管三七二十一,一头就扎了进去。
“快,快带我去见她。”褚江河嚷嚷着站起来,伸手就要拽丁雪原的胳膊。
丁雪原是习武之人,虽知褚江河不会武功亦无恶意,但见对方突然逼近,本能地便举手格挡。手无缚鸡之边的褚江河哪里经得起丁雪原一挡,立刻便四仰八叉朝后摔了出去。
正在这时,一个天星山弟子领着战战兢的苏木推开木门走进了地窖。
乍一见地窖内的情形,苏木顿时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
“苏木?”褚江河被熊小满扶着坐了起来,一眼便看到了哭得稀里哗啦的苏木。
“褚师父,”苏木抽抽搭搭地环顾四周,“您怎么也在这儿?”
“先别问我,”褚江河一边朝丁雪原翻着白眼一边费力地在熊小满的搀扶下站起来,“我来问你,青黛呢?”
原本苏木已经快要停止哭泣了,可一听褚江河提到青黛,立刻又哭了起来。
“别嚎了!”褚江河跺了跺脚,痛得自己呲牙咧嘴起来,“快说话。”
“黛姐姐,”苏木似乎被吓到了,立刻止住了哭泣,“黛姐姐,她死了!”
“死了?”褚江河原本是不相信陆寻这的话,此时听了苏木证实这个消息,不禁心中一紧,“当真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木脸上的表情一变,眼神也顿时变得怨毒起来,咬着牙齿说道:“都怪那个妖女,是她害死了黛姐姐!”
“妖女?”褚江河愣了一下,一时没能将这个名称与脑海中的人物对上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李家的姑娘?”
“就是那个妖女,是她害死了黛姐姐,褚师父,你要,”
“青黛死前跟你说过什么吗?”褚江河无意关心青黛的生死,匆匆打断了苏木的话问道,“她可有向你提过那一日她与陆寻裕在百里山山坳中查看那座木屋时见到的情形?”
褚江河一下子将问题扯到了另一边,苏木未出口的话哽在了喉咙里,让她傻傻地愣了好半天。
“到底说没说?”褚江河急走几步到了苏木跟前,抓起她的胳膊摇晃了起来。
“黛姐姐被那个妖女害死了。”苏木双目噙着泪水,委屈又固执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陆师兄却偏袒那个妖女,褚师父您要为黛姐姐作主。”
“陆寻裕?”褚江河满脑子都是裕儿,根本没听清苏木到底说了什么,只隐约觉得她提到了陆寻裕便随口应道,“那个臭小子不知去了哪里鬼混,别管他了,快告诉我,青黛没有没跟你提过那座木屋。是不是李临风把裕儿关在那里了?她是不是死在那儿了?”
“陆师兄果然找她去了!”苏木低声喃喃地念叨着,脸色渐渐变得灰白。
“是不是?”褚江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摇晃着苏木追问道,“是不是?”
“是!”苏木一咬牙答应道,“李临风害死了裕儿姑娘,李临风的女儿又害死了黛姐姐。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