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裕长长舒了一口气,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他看向褚江河,发现他正难得地正在用心思考。并且随着回忆起越多细节,他脸上方才呈现出的纠缠神情就越是黯淡,直到最终被悲伤完全覆盖。
虽然不愿看到褚江河如此悲痛,但若是能以此劝住他为丁道西卖命,也算是值当了。陆寻裕暗暗寻思着,等待着褚江河做出反应。而听闻这个消息的丁雪原也跟褚江河一样,顿时呆在了原地,连拦在褚江河跟前的手也不自觉地垂了下来。片刻的震惊之后,屈辱和愤怒排山倒海袭了过来。
褚江河的脸色变得刷白,双拳握得紧紧的垂在身侧,用充满怨毒的眼神盯着丁雪原,似乎想要一口将其吞下去。
这一切关我什么事?
丁雪原不动声色地将一只脚轻轻挪向后方,让自己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攻击也随时可以撤退的姿势,脑子里不停地响着这个声音。
多年来,明里暗里死在丁雪原手中的人不在少数,可裕儿却跟那些剑下亡魂不一样。这个人的死亡,以及因为这个人的死亡给他带来的怨恨和愤怒,让他几乎喘不这气来。
这些并不是我应当承担的,而是李临风这个人硬生生强加给我的。
愤怒和窘迫交织起来结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兜头罩在了丁雪原的头上将他飞快地拉回了那个飘着雨的屋檐下。也是在这一瞬间,他闪电般出手扼住了褚江河的脖子,轻轻一用劲儿便掐得他脑袋耷拉下来昏死了过去。
“师父!”陆寻裕见势不对,挣扎着起身扑向褚江河却再次挨了丁雪原一脚,这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让他倒退着摔到了熊小满的身边。
“雪原,住手!”丁道西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几乎是“飞”到了丁雪原跟前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丁雪原顿时回过神来,手上力道一松褚江河便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
陆寻裕忍住因为肚子遭受重击而引起的恶心,费力地直起身子,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于是便跪地以膝当足一步步挪到了昏迷的褚江河的身边。在他将耳朵凑近褚江河的鼻子、胸口倾听一番确认他只是昏迷并未遇害时,一颗提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接着,他便不管不顾地抬起头对着丁雪原大声骂了起来:“你这个混蛋,我师父哪里惹到你了你要下此毒手?好歹你们也算是同门,你怎么下得了手?”
丁雪原低垂着头任由丁道西扣着他的手腕一动也不动,只有几乎与他贴面而立的丁道西能听到他翕动着的嘴唇间不停地有道歉的话说出来。
丁道西扣着徒弟手腕的手稍微变换了一个姿势,二人之间顿时从剑拔弩张的攻击与防守姿态变成了温情脉脉的师徒携手场景。
陆寻裕眼见此不由得露出厌恶的神情,在瞟了一眼褚江河之后对着那一对师徒说道:“算了,我不该责怪你动手,反而应当谢谢你才对。你如此恼羞成怒地一闹,正好证明了你们心虚。只要我师父相信了裕儿姑娘已经过世的事实,你们就别想再威胁他了!哦,对了,”陆寻裕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跟我家那个老头子可不似你们师徒一般亲热,你们当着他的面把我的头给割下来当板凳,说不定他会第一个坐上来。所以,别想着用我威胁他,没用的。如果你们不信,可以等他醒了试试看!”
丁雪原一时失态,正自懊恼不已,听了陆寻裕一番得胜者的宣言后,更是窘迫难当,恨不得一掌拍死陆寻裕再自我了断来个痛快。
丁道西明白徒弟的心思,暗暗地捏了捏他的手让他安心,眼睛却看向陆寻裕:“既然陆小哥这么说了,我自然是相信。那么眼下,”他看了看褚江河,“那我就只好指望你了。”
陆寻裕看丁道西一副气定神闲似乎大局在握的模样,本已生起一股隐隐的担忧,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反倒轻松地笑了:“丁掌门这个算盘可是打错了,李临风和我师父闹事的时候我恐怕还没生出来。等我师父收养我的时候,他已经是现在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了,你认为他会跟我说一个字么?”
丁道西笑笑放开了徒弟吩咐道:“替陆小哥解了绳子。”
丁雪原是得很是困惑,可还是依师父所言解开了绑缚陆寻裕的绳子。
陆寻裕抖了抖困被捆太久而发麻的手臂,看了看左右两边地上的昏死过去的人,一点儿主意也想不出来。
“我就说陆小哥你误会我们了吧。”丁道西转身往方才落座的椅子走去,边走边吩咐丁雪原将地上的两个人扶起来。
见丁雪原去搬运熊小满,陆寻裕赶紧凑了上去,却挨了丁雪原一记肘击,痛得他捂着胸口踉跄着退后了好几步。
“陆小哥,你来坐。”丁道西捻着胡须,朝方才丁雪原坐的一侧点点头示意陆寻裕坐下。
陆寻裕看着丁雪原将熊小满从地上扯起来丢进一把椅子里,接着又伸手将褚江河拎了起来丢在熊小江旁边,这才慢慢踱到了对面一侧的椅子里坐下。
“这次你真的失算了。”陆寻裕的口气有所缓和,“你该看出来了,我比我师父还要反感受你的控制,这一点先暂且不说吧,就算我愿意我也没那个能耐,我师父与李临风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在魔教的事件的中充当了什么角色,那个叫镇魂谱的东西是否在他手里,我比你们还要好奇。所以,想让我替他为你们办事就算了,反正裕儿姑娘已死,我师父断然不会再受你们胁迫,我们对你也就没什么用了。如此一来,你不如杀了我们一了百了。只是,”陆寻裕看看熊小满,“希望你放过熊小满,他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蛋受了我的利用而已。”
“哦,是吗?”丁道西眯起了眼睛,显得很感兴趣,“若你果真如你自己所说一般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甚至不知你师父的真实身份,那你又是为何拿定主意不与我们合作?”
“合作?”陆寻裕冷笑着重复了一遍,“别说得那么好听!我只是在百里山中见过为了这件事已经死了一大堆人,而为了结束这件事,也已经有人付出了自己的人生那么重大的代价,所以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又试图挑起争端,扩大事态。”
“那你怎么知道在百里山中这件事是结束了?”丁道西显得很有耐心,“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是想挑起争端?你难道没想过我们才是意在结束这件事的人?”
陆寻裕不为所动:“你们的事我不清楚,也跟我没关系。别把我方才说的话理解成我是多么大义凛然,我不过是不想让我的朋友的付出落空而已。”
丁道西摇摇头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为了朋友甚至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你师父朋友的命,我到底是该说你重情重义呢还是无情无义?”
陆寻裕皱起眉头看着丁道西:“我当然不想死,也不想我师父和熊小满死,但随你怎么想都好,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就算逼我也没用,我只能带着他们一块儿死了!”
看着陆寻裕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虽然并不清楚师父到底在筹划什么,可对方不仅一点儿配合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也没有配合的能力,这还是让他不禁替师父着起急来。
可丁道西却仍然带着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说过陆小哥你误会了,我希望陆小哥你师父或是你要做的事,并不会涉及到当年的秘密。”
“那是什么?”陆寻裕脱口问道。
“陆小哥你说你是受你师父收养的是吧?”丁道西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
陆寻裕不知对方是何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丁道西显得很满意,“陆小哥自幼跟着褚药师研习医术,想来必定承袭了其衣钵。”
陆寻裕越听越糊涂,干脆不再搭理对方,只静静听他继续往下说。
见陆寻裕没有反对,丁道西继续说道:“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就看陆小哥你愿不愿意。”说完他指了指耷拉着脑袋被丢在椅子里的褚江河和熊小满一下。
陆寻裕咽了一口口水,尽量让自己表现在毫不在意:“我也说过了,熊小满是无辜,若是你们实在不愿意放他一条生路那也是他自己倒霉了。至于我师父,他不在乎我的生死,我自然也不需要在乎他的生死。我们两个人不讲什么情分,互不相欠互不拖累。”
“这个你就别演戏了。”丁道西又笑了起来,“你千里迢迢追到此处,不顾自身安全,想尽办法不就是为了救你师父么?咱们还是省省吧,别在这些问题上浪费时间了。你说你师父不顾你我相信,可你不顾你师父我却不信。”
陆寻裕呼出一口气,举起双手在耳朵边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好吧,那又怎么样?我说过了,他们的事我一概不知。”
“年轻人,”丁道西摇摇头,“别心急,从头到尾我说过要你做什么了吗?”
陆寻裕顿时愣住了:“怎么?”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师父的本事,你有否学到七成?”
陆寻裕不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但直觉告诉他此时最好不要撒谎,于是便诚恳地说道:“不算他某些歪门邪道的本事,七成绰绰有余。”
“好,那就是你了。”丁道西拍了拍身边的桌子,心满意足地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