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奇了怪了,褚江河那个老小子到底藏到哪儿去了?这海城都快给咱们翻遍了,怎么就找不到这么个人呢?”许和书坐在万行云的房间里,屋内过于旺盛的碳火让他的脸颊有些发红。
万致远长时间守在这间屋子里,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单衣,正望着被裹在厚棉被中已经微微出汗的万行云发愣。
“大哥?”许和书屁股没离开凳子,扭着腰带动凳子往前挪了一两步,歪着头看着万致远。
万致远这时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猛地抬起头看着许和书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许和书只得又重复道:“我是说怎么就找不着褚江河这个人,难道这老小子又离开海城了?”
万致远将万行云身上的棉被掀开了一层,又替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摇摇头不说话。
“你说,”许和书继续说道,“龙川已经带人在城中找了几月,这巴掌大的海城,就是一只老鼠也该找出来了,怎么就是没信儿呢?”
万致远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的阴影,不过转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如常的模样。在替万行云掖了掖被角后才转过头看着许和书说道:“龙川还在寻找褚江河?”
许和书点点头:“现在褚江河是行云惟一的救星,无论希望多渺茫,也得尽力寻访才是。”许和书一口气说完后,对自己所表达出来的决心万致远离开万行云的床头,坐到了许和书的旁边:“可也不能让龙川一直在外无目的地寻找,门中事务,需要龙川的地方还很多。还有一事,”万致远说到这里时,疲惫无神的眼睛里绽放出了一丝光芒,“虽然万家楼这些年来一直是武林魁首,但总有一些小人在私下里仍然拿咱们与天星山的旧事做文章。现在,魔教最后的威胁已被我们破除,武林中人,试问谁还敢不臣服于我万家楼。门中诸事需要理顺,对外亦需要应付周全。可偏偏行云现在,”万致远本来高涨起来的情绪在提到万行云后又低落了下来,不过他立即又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将话题拉回到了龙川这里,“门中多事,他是继行云之后最年长的弟子,这里理应回到门中主理事务才行。”
“这个嘛,”许和书突然变得扭扭捏捏,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万行云在这温暖得过分的屋里呆得太久,感到口干舌燥,一边为自己倒着桌上的冷茶一边问道:“这个又怎么了?”
“唉!”许和书撑在桌子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桌沿叹气道,“还不是因为燕佳的事。龙川不愿与她成亲这事儿,不知怎么地传得满门皆知。燕佳自然觉得面上过不去,一见了龙川就一副要撕碎了他的模样。我让龙川出门去寻褚江河,一来是他细致堪当此任,二来也就藉此让他躲避一下燕佳。待得燕佳心平气和一些了,他应该也能寻到褚江河带回来了,这也是一举两得嘛。”
万致远一仰头,将一整杯茶水灌下,擦了擦嘴角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许和书:“你何时开始能将事情考虑得如此周全了?”
许和书顿时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挠挠后脑勺后说道:“大哥不愧是大哥,一眼便能将我看穿。”
万致远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端起茶杯朝许和书努努嘴,意思是问他要不要也喝点儿水,许和书拍拍手,摇着头表示自己不需要。万致远又一次一口喝干的茶杯,这才接着说道:“你少拍我马屁,你那点花花肠子想瞒小孩子都瞒不住。”
许和书舔舔干燥的嘴唇,自己拿起一只倒扣的茶杯,倒了满满一杯冷茶,“咕噜咕噜”灌进喉咙。待他放下茶坏之时,正迎上了万致远略带责备的目光,他赶紧放下茶杯解释道:“方才不渴,突然一下就渴了。”
“我看你是心中有鬼烧得慌这才渴了是不是?”万致远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新夫人替你谋划的么?”
万家楼不允许女子习武,亦不允许女子插手门中事,这也是许燕佳一直耿耿于怀之事。许和书让沈烟帮忙参谋门中事务,自知理亏,此时便低垂着头不作声。
“你看看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万致远像大人训斥小孩子一样戳着许和书的脑门说道,“万家楼的规矩是咱们定的,可你却带头违反,你说这让弟子们知道了你还能保留什么威望?你还指望拿什么去镇住这些不服管教的小猴子,还有虽然已经臣服于我们,却依然充满了变数的其他门派?”
“可是,”许和书辩解道,“我这么做也没做错半分不是?大哥你知道燕佳的脾气,龙川这事儿一出,她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你是知道的,连烟儿也因此被她迁怒,挨了好一顿羞辱。可烟儿她完全不记恨燕佳,反倒理解她的愤怒与难堪,处处为她着想。大哥你看,这龙川被派到外面做事后,燕佳是不是冷静了许多了?”
“哦,是吗?”万致远扬起了一边眉毛,“听你这么说了,我才知道弟妹原来如此疼爱燕佳。瞧瞧弟妹管教燕佳的手段,若是不解内情,怕是要误会弟妹是在故意折腾燕佳了。”
听了万致远含讥带讽的话,许和书顿时窘得无地自容,屁股在凳子上扭来扭去,随后低下头喃喃说道:“继母管教继女,这事儿本就不好做。烟儿已是尽力了。”
万致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你的家务事我也不便多说,我只有一句话,万万不可委屈了燕佳。”
许和书抬起头:“那是自然,于我和烟儿来说,燕佳就是我们的女儿,咱们俩是她最有力的保护屏障,绝不会让她受到委屈。也正是因为这样,”许和书说着又找回了一点儿勇气,“我才派了龙川出门。依现在燕佳的心情,就算看到龙川不再要打要杀,可也不会让他好过。这么一来,闹了笑话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她仍然不会以让龙川好过。这种时候,将龙川派出去,不要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也许这样她能够早一天将这件事翻篇。说到底,正如大哥你所说,这也是家务事,烟儿怎么算也不是过错,而是做了好事。”
万致远摇摇头,表示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跟许和书继续纠缠不清,反正看他的样子他是将新夫人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和心里,多半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况且,龙川在外探寻褚江河,若是能成功,自然也是好事一桩。只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明明来到了海城的褚江河,到底去了哪里?到底还有哪里是万家楼触摸不到的?
一旦将思路转到了这一条线上,万致远立刻便有了答案,那便是同在海城的天星山。
“天星山!”万致远一下子脱口而出。
“什么?天星山怎么了?”许和书没能明白万致远突然的激动情绪是怎么回事。
“褚江河,”万致远使劲地捏着桌子边缘,“海城还有哪里是我们没找过的,只有天星山!”
“大哥你的意思是褚江河回了天星山?他怎么敢?当年他可是跟李临风前后脚失踪来着,李临风害得天星山这些惨,他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他躲了这么些年,怎么又自投罗网来了?”许和书摇着头表示并不相信这个说法。
“我很早以前就跟龙川提过,”万致远继续说道,“褚江河这些年来的飘忽行踪,与其说是躲藏,倒不如说是他也是找李临风。而当日在后宛城百里山中见过这二人的龙川等人也证实了,褚江河见到李临风后,两个人疯疯癫癫地说了些旁人听不明白的话,似乎是事关多年前的某个人。”
“这么说褚江河是在李临风那里打听到了什么,然后回天星山覆命去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猜测他极有可能在天星山而已。至于他与李临风、天星山之间的瓜葛,我一点儿也不清楚。”万致远的脑子飞快地运转了起来,计算着种种能从天星山夺人的可能性有多大,说话声也不自觉地慢慢低了下来。
许和书凑近了些才清楚地听完了万致远的话,一向容易被人影响的他,立刻就接受了万致远的观点。
“那咱们该如何去天星山要人呢?”许和书焦急地以手指关节一下一下地击打着桌面。
万致远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时常需要他忍着颤抖去试探脉搏以确定他还活着的儿子,喃喃说道:“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而此时的褚江河,躺在超过了三尺厚的地窖中动了动手指,随即眼皮也动了动。暂时还没有察觉到一张像用融化的蜡做成的脸正悬在他的脸上方。那没有眉毛和眼毛的眼睛像是被硬塞在两个血红血红的窟窿中,每眨一下眼,都会从眼眶中淌出一滴眼泪。而正是这些眼泪不断地滴落在脸上,才将褚江河渐渐从地梦境中拉了回来。
“醒醒,醒醒。”那张融化的脸发出让人颤抖的恐怖声音。
褚江河动了动脖子,终于睁开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