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行人,府里的众多丫头小厮也挤在大门内侧,抻着脖子看着街边那顶夸张艳俗的轿子。一个跛脚的小厮抄着手站在府前台阶下,微微仰着脸,带着一副蹩脚的倨傲神情斜斜望着宋府大门。
这些带着表情的,活生生的各色人物出现在林倩儿眼中时,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了。她一出现在门口,府里一众仆人便立刻纷纷退回到她身后。那个跛脚小厮一见林倩儿,立即惊慌地退后两步,怎奈站立不稳,直到撞上轿子才堪堪稳住。
“抹布,干什么呢?”一个纤细的声音自轿子里传出来,被叫的跛脚小厮立即躬起身子探到轿帘边,低声嘀咕了几句。随后,小厮便掀起帘子,穿着一袭藕粉色衣裙的沈烟搭着小厮的手,缓缓走了出来。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压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沈烟含着一抹笑扫视周围一圈,提起裙子跨过轿杆,在周围无数贪婪、嫉妒、赞美的目光包围下,款款行至了台阶下。
林倩儿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沈烟,她踏上两级台阶,微微颌首,风情万种地瞟着林倩儿,动作轻柔妩媚地行了一礼。
林倩儿未等沈烟完全直起身子,伸手直指着她:“谁准你踏上宋府台阶的,给我下去!”
沈烟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顺从地退下台阶,仰起头直直盯着“宋府”的牌匾。
“好了,”沈烟一挥手中的纱巾,擦擦并未出汗的额角。纱巾挥动,带起一股清甜的香味,远远站在高处的林倩儿也能清楚地闻到,“我找宋吉祥,哪位帮我传个话吧?”
聚集在林倩儿身后的仆人中间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丫头们或惊讶或鄙夷地叽叽喳喳。仆役小厮们则个个伸着脑袋,既胆怯又急切地争相观望着眼着这个公然卖弄风情的美貌女子。
“沈烟你好大胆子,在宋府门前竟然如此轻浮,真是不知羞耻!”林倩儿厉声喝道。
沈烟不以为然,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轻蔑与得意,“好大的口气!林倩儿你别跟我摆什么臭架子,我是看在吉祥的面子上才不愿给你难堪,你最好知趣一点。”沈烟踏上几级台阶,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你才是好大的口气,敢这么跟我家小姐讲话!”明月似乎是处理好了宋吉祥那边的事情,气喘吁吁地跑至大门口,拨开众仆人凑到林倩儿身边,指着沈烟的鼻子尽已所能地想表现出穷凶极恶的样子。不过从沈烟不屑一顾的表情来看,她的表演显然极不到位。
“沈烟,”林倩儿极力压低了声音,“不想难堪就赶紧给我滚回你应该呆的下流窝子里去,别脏了宋府。”
“难堪?”沈烟咬牙切齿地说,“还会比你一把火点了我的衣服乐器更难堪吗?那你再做来看看,我倒要看看你行径粗暴下作到了哪种地步!”
“哼,我家小姐点了你衣装那是你咎由自取,也不瞧瞧你把咱们家少爷祸害成什么样子了。要我看,小姐那手段是客气了,要是我,直接一把火点了你这个祸害。”
林倩儿一把拉回已经蹿到沈烟跟前的明月,转身瞪了一眼身后一众仆人:“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双脚还站在宋府里就得守宋府的规矩。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还嫌府里不够乱是不是。”
明月站到林倩儿身前,像赶晒谷场上的麻雀似的起劲挥舞着手臂。众人虽有心看热闹,但见林倩儿发了话,都扭扭捏捏一步三回头地转进院子里去了。
沈烟待仆人们都散尽了,立即上前抓住林倩儿的衣袖:“收拾东西?你们果真是要走吗?”
林倩儿嫌恶地甩开沈烟的手:“关你什么事?”
沈烟一个踉跄,亏得跛了一条腿的抹布眼急手快,三两步蹿上台阶一把揽住了往后跌倒的沈烟。
沈烟急起来,已顾不得再装模作样,挣开抹布的手焦急地看着林倩儿:“吉祥也要走吗?真是要去后宛城吗?几时再回来?”
“我说过了,这关你什么事?”林倩儿冷冷道。
“叫宋吉祥出来,我有话跟他讲。你,你们,”沈烟的口气软下来,“叫他出来好不好。”
“不好!”明月抢在林倩儿前头挡在沈烟身前以免她再次抓扯上林倩儿。
沈烟身边的跛脚小厮抹布也抢上两步护在主子身前。
几个人本就离得近,抹布跛了一只脚重心不稳,被明月轻轻一推便带着他的主子一起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做作一团,引得街旁围观人群一阵惊呼。
“小姐。”明月眼见两人摔得半天爬不起来,有些心虚地望着林倩儿。林倩儿转身朝门内走,朝明月摆摆手,示意她跟上。
沈烟磕破了额角,摔散的头发浸了血贴在脸颊上。看热闹的人中有几个蠢蠢欲动想上前搭把手,互相之间低声交谈,言不由衷地推诿着谁也不肯上前来。抹布撑着地勉强站起来,惊慌失措地一边赔罪一边将沈烟从地上扯起来。
眼见宋府大门就要关上,沈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抹布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宋府门前高高的台阶。抹布脚慢,又摔得痛了,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门房见有人冲上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停下了关门的动作。沈烟踏上平台直冲大门而来,却踩到过长的裙摆重重地扑到了地上。
门房见状赶紧跨出门槛欲上前查看,林倩儿站在门内喝止住他:“不许出去,关门。”
沈烟伏在地上彻底脱了力,抹布赶上来想扶起她,她却一把甩开抹布的手,抬起头仇恨地看着门内面无表情的林倩儿:“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敢这么对我。宋吉祥在哪儿?吉祥!宋吉祥!”沈烟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听着沈烟不顾一切的大吼,林倩儿思忖片刻,跨过门槛站到沈烟跟前。
“林倩儿,”沈烟依旧伏在地上,任由抹布怎么拉扯也起不来,“你关门干什么,害怕吉祥听到吧。让吉祥出来看看,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你敢不敢哪!你这个下贱胚子,不过是个护院的女儿,别人称你一句小姐你就真当自己是小姐了。你以为你能高贵到哪里去!”
“你说什么?”林倩儿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