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和书愣了一会儿后才撑着身子坐起来,语气颇有些犹疑:“大哥你是说,褚江河并不是在帮李临风躲避追捕,而是跟咱们一样,是在找李临风?”
万致远微微点点头,为这位迟钝了半辈子的师弟偶尔闪现出的智慧光芒而感到欣慰。
许和书双手扶住椅子扶手瞪大了眼看着万致远:“大哥,难道你早就料到褚江河与李临风并不在一处?”
万致远点点头:“若非如此,你说我怎敢将行云一众年轻弟子遣去寻找褚江河。这些小辈们,若是遇着李临风恐怕连骨头也别想捡起来。”
许和书甚是不满地嘟囔起来:“小弟愚钝,自来不似大哥般聪慧,大哥既然早就洞悉实情又何苦瞒着小弟,害得小弟白白激动,以为终于抓住了李临风的尾巴。”
万致远听得许和书抱怨略略有些不快:“老二你教我如何跟你说?这些日子以来,你********在京城,不顾路途遥远辛苦,三天两头往京城跑,这一来一回便要十天半月。我见不着你的人,就算是想跟你商量也没办法。”
许和书自知理亏,别过脸看向门外不吭声。
万致远轻叹一声,收起了严厉的语气,缓缓说道:“弟妹过世多年,如今老二你另觅得佳偶,按道理来说,为兄该为你感到高兴才是。但是,那姑娘,”
“我知道,知道,”许和书扭过头,像个女子般涨红了脸打断万致远的话,“你又要说她比燕佳长不了几岁,且出身又不好,是不是?”
万致远正色道:“为兄在老二眼中,难道竟是这般从食古不化之人?”
“那大哥是为何反对我们的来往?”许和书赶紧追问。
万致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道:“我何时反对过此事?”
许和书闻言兴奋地蹦了起来:“这么说,大哥你是同意了?”
万致远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事从头到尾便是你自己心虚,扭扭捏捏,藏着掖着的。江湖中人,以情义为重,自不必计较出身地位。既是入得了你眼之人,想来必定是极出众的女子,大哥我也罢,门中众人也罢,又有谁会在意身份地位那些虚妄之物?只是有一点你说着了,那就是燕佳。”
许和书乐得直搓手:“大哥你同意就万事大吉了,燕佳那丫头也大了,女大不中留,过两年许了人家就成了。”
屋外廊下,蹲在拐角处窗下的许燕佳将耳朵紧紧贴在被晒得发烫的墙壁上,屋内的谈话声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她的耳朵。听得自己的父亲如此说话,她恼怒不已,差一点儿冲进屋去质问父亲。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换了换脚,将蹲麻的腿小心地伸了伸,隐藏在大厅里里外外都不易看到的拐角窗下,继续偷听。
万致远瞧着许和书乐不可支的模样,实在不知道是该替他高兴还是替他羞愧,他摇了摇头,半晌才指着许和书道,“且不提燕佳吧,说说眼下重要的事。已经过了十八年了,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仍无法找到遗失的镇魂谱,那要不了多久,咱们也就算是真正地失败了。”
许和书不解地问道:“大哥,这镇魂谱是天星山的老掌门亲自封印那还魂术的,世间无人能解,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万致远懒得再责怪他,耐下性子来向他解释道:“那魔教中所称的圣女,便是能施展还魂术的法师。这一脉人,代代相传,长到十六七岁的年纪上便会显现出这种能力来。老掌门的镇魂谱,不过是镇住了当年惟一的那一位魔教遗孤。这十多年过去了,那女子定早早与李临风成亲生子,如此算来子女年纪也差不多了。若是其有心恢复魔教秘术,那他们的机会就已经快要到了。”
许和书闻言不禁紧张起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万致远摇摇头:“你没想到的可多了去了。现在讨论这些也无用,还是得想办法找到李临风才是。而且,老二,你的私事自当由你来决断。但现在门中正值多事之秋,你得将心思放到门中事务上。你看看,此时已是八月,中秋盟会又迫在眼前了。你看看你是不是干脆趁此机会将你的事情做个了结?”
“了结?”许和书疑惑地问道,看万致远的态度一会儿支持一会儿又抱怨的,他实在拿不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么,你干脆断了与她的往来,要么,你就把人家娶回来。”
“好,好,好。”许和书忙不迭地答应,兴奋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万致远冲他挥挥手:“老二你的事,你赶紧去处理吧,闹腾了一早上,我头都要炸了。”
许和书得到了万致远的许诺,正兴奋着,巴不得赶快将亲事办好。一听万致远的话,他立刻乐不可支地离开了。
“把门关上。”万致远冲着许和书几乎快蹦蹦跳跳起来的背影嚷嚷着。
许燕佳将身子往后贴了贴,将身子苦恼进转角墙壁的弯道内,以躲避走出大厅的人的视线。
许和书走远后,许燕佳刚想挪回到窗下,便听到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从院子外朝大厅走来,不用猜,许燕佳马上就判断出那是龙川的脚步声。于是她赶紧缩了回去,疑惑地看着刚刚才离开不久的龙川独自一人折返回来,径直走到大厅门口,轻轻敲了两下紧闭的房门。
屋内的万致远满意地点点头,一手抓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缓缓说道:“进来。”
龙川推门进来后,未等万致远吩咐便关上了房门,转向他施礼道:“大师父久等,龙川来晚了。”
万致远微微扬起下巴,放下手中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龙川:“哦?你为何说是我在等你?”
龙川报以一个心知肚明的浅笑:“早上师父并未对咱们追踪之事详加询问,想来大师父是想问问龙川吧。”
“不愧是我万家楼的得意弟子。”万致远虽出言夸奖,但言语间甚是严厉,“这么说来,想必你亦是心中有数了?”
龙川点点头,“褚江河那老贼,应该就藏身在咱们下山时搜过的那处最近的山村里。”
“哦?”万致远眯起眼睛,听到这样的回答似乎很高兴,不过口气却并没有软化,“那又为何无功而返?”
一丝犹豫闪过龙川的脸庞,当然没能逃过万致远的眼睛:“无妨,你尽管讲来。”
龙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酝酿了一会儿,方才说道:“那山村地处偏僻,村民少与外界来往。但大师兄与弟子一行外人突然闯进村中寻人,村民们对此却表现得过于平静,显然是乔装出来的。弟子思量,山民生活艰辛,想来定是缺医少药。加之前些日子,瘟疫横行,当地惟一的医者过世,褚江河正好行到彼处,行医施药救治了不少人。也正是因为他这个好名声咱们才得以发现他的踪迹。”
听到此处,万致远肯定地点点头示意龙川接着说下去。
龙川抿抿嘴唇:“所以依弟子的判断,姓褚的在山民中声望定然颇高,所以他们才愿意冒险将身受重伤的他藏起来。既然这些村民愿意将他藏起来,定是下了大的决心,绝不会轻易将这个能救死扶伤的医者交出来。山村荒僻,背靠群山,要想藏住几个人再简单不过。若是村民执意保护姓褚的,弟子恐怕逼问中会出现过大的伤亡。”
“你的意思是说行云若是知道褚江河就藏在山村中,会对村民做出过激的行为?”
龙川垂下头:“弟子不敢。”
万致远摆摆手:“我自己的儿子自己当然知道,龙川你的顾虑是对的。行云那小子,行事冲动不顾后果,终究比不得你周全。无论是这件事,还是以后之事,还得指望着你协助行云才是。”
万致远这话说得漂亮,表面上似乎是在称赞龙川,实际上却是在昭示自己儿子为主龙川只能为辅的事实。
这样话最近这些日子以来,龙川没少听师父说过。此时万致远话一出口,龙川便领会到了他的弦外之音。他恭敬地点点头道:“这些自是龙川应当做的。”
万致远用手指轻敲着椅子扶手,歪起脑袋打量着龙川的表情,好半天才招呼他坐下:“此事还须得由龙川你去办才行。褚江河这枚棋子,虽不能定输赢,却是咱们现在惟一能摸到的最接近目标的东西。所以,万万不可轻易放过。”
龙川点点头,接着说道:“大师父,弟子尚有一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