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次日,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冬日那样的绵绵细雨。
众掌门豪饮至凌晨方才散去,仆役们冒雨收拾着被打湿的残羹冷炙,不住地后悔凌晨时偷了懒。不过,本应在宴会场破口大骂的的许和书不在,倒是稍微缓解了众人的紧张情绪。
此时的许和书不断地打着哈欠,在会客厅内来回踱着步子,试图让自己从醉酒后只睡了一个时辰的疲倦中振作起来。
会客厅大门一侧被第一个到来的人随手放上一件蓑衣后,此时已经被放上了好几件湿透的蓑衣,同样淌着水的油纸伞胡乱被倚靠在墙角,或者被直接丢在蓑衣上。雨水从这堆雨具底下流淌出来,一直延伸到会客厅正中央,与地面上的湿脚印和凌晨出发未带雨具的人衣衫上滴落的水渍混合在了一起,在光可鉴人的石制地面上组成了一副规模可观的怪异图画。
又一个人摇着头从内堂走出来,紧跟在其身后的小童背着硕大的箱子,在一堆湿漉漉的雨具中翻出了属于他们的蓑衣,生怕后面有明晃晃的利剑刺来似的,来不及穿上蓑衣就走进了雨里。
开始时,这些被从海城各处请来的大夫一个一个看过被安置在内堂的万行云后束手无策地出门时,许和书还会拦住他们问上一两句。可当不断前来的大夫一个个都摇着头快速离开,他也懒得忍着瞌睡去从不同的人那里得到相同的答案了。
与昏昏欲睡的许和书不同,连日奔波不停的万致远却没有丝毫睡意。
原本以为只要回到万家楼,找上一个大夫看看,服上几帖药,万行云又会活蹦乱跳起来。毕竟,年轻人磕磕碰碰也不是大事,再者说来,据汪晴风等人所说,关于他伤重的诊断皆是出自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甚至,当万行云表现出不认人的症状时,万致远还一度怀疑这个臭小子是为了逃避责骂而故意装傻来着。
然而,当整个海城的明医纷纷表示爱莫能助后,万致远才头一次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师父。”汪晴风凑到万致远身边,声音听起来像是立刻就要断气一般,“大夫都走了。”
“都请来了么?”万致远看着卧榻之上瞪着一双无神眼睛的万行云。
“能请的都请来了。”汪晴风像是在说所有人都死了一样绝望,可下一个瞬间,他立刻又变得面目狰狞起来,“师父,是她,一定是她使了什么妖术,所以大夫们才会都没办法!”
“好了,”万致远突然显得很疲惫,“你我都听到了大夫们的诊断。”
“或许是这些庸医医术不精,看不出病灶随口胡说罢了。”
“照顾好行云,我再另想办法。”万致远费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他疲惫的样子终于让汪晴风闭了嘴。
“师兄你知道我多希望真的是那个妖女向你下了毒手吗?”汪晴风低头看着又闭上了眼睛的万行云,声音里满是悔恨和不甘。
万致远的脚步比平常慢了不少,刚刚迈过门槛便听到了汪晴风的自言自语,他不禁摇摇头迅速地走进了会客厅中。
“怎么样,大哥?”许和书刚刚打完一个长长的哈欠,万致远慢吞吞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泪眼朦胧的视线中。
万致远随手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城中的大夫都来过了,谁也拿不出个方法来,不痛不痒的药方倒是开了一大堆,若是都给行云灌进去恐怕就真得见阎王去了。”
许和书见万致远还有心思说玩笑话,便推测万行云虽伤重,但目前尚且无性命之虞。果然,万致远接着说道:“行云目前虽无性命之忧,但伤情古怪,暂时无人能够医治。我还得另外再想想办法才是。”
许和书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当他的嘴巴张到最大之时,突然一个念头闪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一着起急来,没顾得上还打着哈欠,立刻就想将想法给说出来。不料如此一来他却将自己的嘴巴扯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想说的话没能说出来,倒是眼泪鼻涕一齐流了出来,嘴里的唾沫星子全都喷到了万致远的脸上。
“老二你干什么?”万致远抹了一把脸,嫌恶地将头别开,看看一手的唾沫,干脆在自己身上擦了擦。
“哧!”许和书嘴里发出一阵怪声,嘴里又喷出一串唾沫星子。
万致远向后缩着身子躲避,抬起手用袖子挡在了自己面前。
“褚江河!”许和书终于将话说清楚了。
万致远顿时放下了手臂,又惊又喜地看着正在擦鼻涕的许和书:“对啊,褚江河!”可话一出口,他立刻又这得丧气起来,“褚江河当日离开楚家庄,去向不明,这时又要到哪里去寻他?”
已经听龙川详细叙述过此行细节的许和书听了万致远这番话,也记起了这个细节。
“哎,”许和书叹起气来,“若是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纵容褚江河逃走。”
万致远并不在意许和书的马后炮,反而是附和着他说:“是啊,当初想的是既然已经抓到最重要的魔教后人,那周边无关之人自然也没有必要再费心了。”
“现在还不晚呢!”许和书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信心满满。
垂头丧气的万致远似乎也被许和书的乐观所感染了,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万家楼找褚江河找了十多年,也不在乎再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