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能开船?”丁雪原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在不牵扯到自己后脑勺伤口的情况下尽量表现得凶恶一些。
渡口的船家端着饭碗从黑漆漆的船篷里走出来站在船头,一边往水里吐着鱼骨头一边不耐烦地说道:“你嚷嚷什么呢?别以为腰里别着刀啊剑的就横,咱们这儿可不兴你们这一套!楚家庄楚老爷,可曾听过?咱们这儿都是楚老爷罩着,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别杵在这儿影响我吃饭!”
天星山虽然落魄,但好歹顶着名门正派的名头,门下弟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恶气。更何况,这嚣张至极的家伙还是个一文不名的船家。几外弟子气急,眼看着就要动手,站在最前面的丁雪原及时回头呵止了他们:“别动手!此处渡口人来人往,若咱们伤了这手无寸铁的平民,此事传扬到江湖上,咱们天星山的处境就更加不堪了。”
听了丁雪原的话,众人环视四周,见此时仍在忙着卸货的脚夫们果然都朝着他们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丁雪原见安抚了同伴,又转向那个满嘴是油的船家:“船家,我等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想租你家船只而已。”
“不租不租!”船家又往水里吐了一根鱼骨头,“我说了多少遍了,不租!你们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为何要纠缠着我不放!”
丁雪原恨不得一掌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船家拍到水底去喂鱼,忍了又忍才强下了怒火,再次央求着船家道:“也是我等运气不好,今日这附近道路不通,渡口众多船家又皆有事不能出港,我们这一路问过来,贵船已是最后一艘,还望船家行个方便。至于船费,这个好说,我们绝不会亏待了船家。”
船家举起手中的竹筷子扬了扬:“谁稀罕你们的几处臭钱,我还告诉你了,今天不仅另其它船只不走,我的船也不走,你就是将我这船舱里塞满了银钱我也不走!”
“你这船家好没道理!”丁雪原身后一个同伴实在看不下去了,指着船家厉声呵斥道,“我们好意租你家船只,你却如此态度,你就是这样对待你们衣食父母的么?”
“呸!”船家将碗筷从嘴边移开,朝水里吐了一口口气,“在芙蓉渡口来充老大,也不怕折了你的寿!我就实话跟你们说了吧,咱们这儿的天王老子,也就是我方才提过的楚家庄楚老爷,方才派人来传过话了,这渡口所有船只,不得他老人家的令,一律不许出港。看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要上天的样子,有本事就找楚老爷说事儿去!”
这边船家话音刚落,身后船舱中便传出一阵婴孩的啼哭之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妇声的咒骂:“这正吃着饭在干什么呢?嚷嚷个不停,孩儿都惹哭了。端着个碗跟不三不四的东西们东拉西扯,你要是存心不想吃饭就干脆不要吃了,也好节省些口粮,反正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也没挣过几钱银子回来!”
“我们,”方才呵斥船家的弟子正准备说他们正是楚家庄的客人,那船家听到自家娘子的呵骂,恨恨地瞪了天星山众人一眼,骂骂咧咧地走进了船舱中,留下了众人像傻瓜似的站在夜色中不知所措。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同伴不解地问道,“这楚家老爷是怎么回事,既然放我们离开,又为何交付这渡口不许发船?”
丁雪原才受了船家的气,没好气地答道:“我怎么知道。”
众人一时默默无语,只听着河水拍打着堤岸和船只,“哗啦哗啦”碎成一片片雾一样的水汽,混进夜风中扑面打在众人脸上。这种又湿又冷的感觉让丁雪原不禁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下着雨的日子,想起了那些飘到他脸上的雨水,想起了那些曾经友善那时却变得丑恶无比的面孔。
见丁雪原神色有异,被训斥的同伴也不敢再多言,垂着脑袋退回了众人当中。而当丁雪原蓦地回过神来时,立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赶紧向方才那位同伴道歉道:“我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那名同伴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也是心急,这楚老爷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丁雪原恨恨地看向已经漆黑一片的河水,似乎自己的双眼能够撕开这夜幕看到万家楼众人搭上的那艘船。他略略一想后叹了口气,回身看着同伴们说道:“既然无法离开,咱们只得回到楚家庄园,看看那楚老爷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一早就觉得那楚老爷有古怪,光是那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便说不清楚,虽然自称是乡野间的乡绅,但我总觉得他不那么简单。你们看看,这一边说着要放我们离开,一边又处处找咱们麻烦。咱们虽说本就没考虑过走官道,但师兄方才你也听说了,官道因为不知道的什么原因给截断了,鬼知道那原因是确有其事还是信口雌黄。甚至,现在还封锁了渡口除官道外惟一的水路渡口,不知在玩什么花样。”一个天星山弟子此时放起马后炮来。
“好了,好了。”丁雪原止住几个看起来像是要附和说话者的同伴,“现在多猜也无益,咱们不如回楚家庄园一探究竟。”
丁雪原发了话,天星山众人便有了目标,个个抖擞起精神踏上了返回楚家庄园的路。
而此时,楚家夫妇沿着楚月与宋吉祥留下的足迹走到了一处能看到渡口的缓坡。当楚夫人恼怒地望着渡口时,楚秀四下里一张望,立刻便在夜色中隐约看见了坡下已碎成一堆烂木板子车厢旁有几个人影。
两人正处在坡人的的头顶上,想来早已为对方所发现,此时再行躲藏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楚秀拉了拉夫人的袖子,朝坡下努努嘴说道:“夫人,你看。”而他的另一只手则背到了身后,暗暗地积蓄起了力量准备随时出手。
“那是?”楚夫人眯起眼睛,然而夜色渐深,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辨认出坡下几个人影,“是小月么?”
“不知道。”楚秀摇摇头,“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楚夫人的口气有些愠怒,“去看看。”
“夫人不如暂时候在此处,等我先去打探打探再说。”楚秀看着底下到此时仍没有动静的人影,不禁起了疑心。
“有什么好打探的?”楚夫人赌着气说道,“我不相信小月她还敢对我这个娘做什么?”说着她就要往下走。
楚秀知道他劝不住夫人,便不再多言,只是走到了夫人前头,警惕地观察着那几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待二人走得近了,那人影仍旧没有动静。而双方的距离,已经足以让楚家夫妇肯定楚月并不在对方中间。这么一来,楚家夫妇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对方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不过待他们走到了对方跟前,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走在前头的楚秀率先认出了坐在地上,神情呆滞的苏木,接着便看到了她怀里血淋淋的尸体。他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吹燃了举在眼前,并以自己的身子挡在夫人面前,不想让她看到如此悲惨的情形。而楚夫人却不领情,一把将他推开来到苏木身边。见她睁着眼一动不动,便抬脚在她肩膀轻轻蹬了一下问道:“大夫小姑娘,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这个人是谁,怎么死了?”
楚秀碰了碰夫人的肩膀,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那个死人是她师姐,你看,还有她们躺在地上的那个,是她们的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你杀了你的师兄师姐么,小姑娘?”楚夫人不愿卖关子,直接苏木。
苏木似乎直到此时才注意到身边有人来,茫然地看了问她话的楚夫人一眼,再低头看看怀里的青黛和自己被她和血染红衣裳。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们离开庄园不多时,到底遇到了什么人竟然下此毒手?”一想到有人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干出杀人的勾当来,楚秀一禁有些忿忿不平。
而被接连问话的苏木却似丢了魂一般,不住地打量着怀里的青黛。那样子像是刚刚睡醒,正在判断自己此时是正醒着还是仍在睡梦中。待她终于确认怀中所抱是一具尸体后,便将其抱得更紧了些,将头也埋到了她的肩膀上。
“这个小丫头,莫不是给吓傻了?”楚秀看着苏木的样子,放松了警惕,征询着夫人的意见,“夫人你看这会不会是小月做的?”
楚夫人瞪了楚秀一眼说道:“小月怎会做出杀人之事,我看傻的人是你才对!”
“是是是,”楚秀赶紧解释,“是我失言了,夫人恕罪。”说着他为了转移话题,便矮下身子推搡了苏木一番,几乎是凑到她耳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师姐她怎么死的?谁杀死了她么?”
苏木抬看看了楚秀一眼,咬着说道:“林倩儿,都怪林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