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裕踏屋前的几级台阶,将自己手中的火把也凑得近了些,果然有一团东西抵着在门上。木门年深日久,破烂不堪,若不是被门后那个东西挡着,恐怕早就朝屋内倒下了。
“好像是个人。”陆寻裕将火把收了回来,看着身后青黛犹犹豫豫地说道,“可那也不一定就是裕儿姑娘。”
青黛看向陆寻裕:“我没说那是裕儿。”
“对对对。”陆寻裕忙不迭地点头,“这里处处透着古怪,说不定那是个什么妖怪野兽也说不定。又或者是原本住在这里的人,不知怎么的就死在这里了。对不对?”
青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对陆寻裕如此奇怪的举止十分不解。
敬畏生死本是人之常情,可青黛却觉得陆寻裕只是在意裕儿的生死,并不以其他人的生死为意。以此看来,他所在意的,一定是隐藏在裕儿这个人生死之后的秘密。
如果裕儿要是真的死了,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或者说,如果裕儿还活着,会阻止怎样的事情发生?陆寻裕在裕儿这件事上的态度让青黛忍不住这样暗自思考起来。可这个关乎褚江河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此时她还不得而知。
“无论如何,咱们还是要进去看看,确定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人,是不是裕儿。”陆寻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青黛上前两步将往里开的门推了推,转身对陆寻裕说道:“不能勉强往里推,否则可能会把那个东西给弄碎。”青黛说完,自己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陆寻裕走下台阶,踩着湿滑泥泞的草地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回到青黛身边说道:“没有窗子,屋顶虽说几乎烂光了,但墙太高翻不进去。”
“把门拆掉。”青黛将推起来“知知”响的们往在拉了一点。
陆寻裕见状,便将手中火把递与青黛。挽起袖子,伸长了胳膊一手攀住已经向外倾倒的顶端,一手掰住露出那个东西的缝隙,只稍稍一用力,被风雨侵蚀多年的朽坏木门便被整个扯了出来。随着这半扇门被扯离门框,摇摇欲坠的另半扇门也跟着朝站在门口的两人倒了下来。
“小心!”青黛大叫一声。见势头不对,立刻丢掉了手中火把,抱住陆寻裕的肩膀,两个人朝着台阶一侧扑了过去,而突然倒下的木门,正好砸在了两人上一秒还驻足的地方。
“你没事吧?”陆寻裕从烂泥里爬起来,转过身扶起青黛。
“没事。”青黛抹了抹衣袖裙摆上的泥污,发现越抹越多后便停止了尝试,无奈地笑笑,“还好这下面是烂泥地,摔不疼。”
陆寻裕突然吸了吸鼻子,将脸转向一侧,想起了临走时林倩儿难得地露出了笑脸的模样,,嘴里包着一口气不清不楚地说道:“笑笑多好,总板着一张脸装深沉。”
“什么?”青黛一时没明白陆寻裕在说什么,不过话一问出口便又清楚了,顿觉脸上发烧,不自觉地便伸手捂住了脸,谁知却抹了一脸的泥,成了个大花脸。正当她准备找点话来说说以掩饰自己的慌乱时,却发现侧过头的陆寻裕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已经完全将自己抛在了脑后,所有心神都集中到了他眼中所见之物上。
青黛顺着陆寻裕的眼光看去,发现方才慌乱当中被自己扔在屋前台阶上的火把,因为在火油中狠狠浸过,此时仍然燃烧着未曾熄灭。破烂的木门砸向石砌台阶,摔得粉身碎骨,朽烂的木渣子像是灰尘一般在火把的光线中盘旋跳跃。而门后那个东西,正好完全暴露在了光线当中。
“果真是个人。”陆寻裕长长吐出一口气,这话似乎不是说给旁人来听,而是鼓足勇气后说出来给自己听的。
在两人的眼前,一具干瘪变形的女性尸体横卧在被拆毁的门后。
死者双手、双脚皆被布条紧紧缚住,朝着门外的嘴上也缠着一圈布条。尸体的血肉早已干枯萎缩,布条变得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像是一头由地府牵扯着的锁链,看起来不甚牢固,却无人能够挣脱。
陆寻裕和青黛一前一后走回台阶之上,留下了两串黑乎乎的脚印。
在台阶下看向屋内里,死者的衣裙皆是灰黑色。待二人走得近了,方才发现那些褪去了颜色的衣裙,在各个褶皱处都还留有曾经鲜艳过的痕迹。
“是个女子。”陆寻裕小声地说着,像是怕被尸体听到了会跳起来一般。
青黛的目光落到了尸体的脖子上,一条变成一截黑一截红的绳子从衣领里掉了出来。绳子中央系着一块玉牌,方才木门砸向地面时带起的气流吹散了一部分蒙在玉牌表面的灰尘,使其露出了些许乳白色的真实模样。
青黛上前来蹲下身子,拾起玉牌在自己身上未沾泥污的地方擦了擦,乳白色玉石表面点点黑斑下,刻着一个大大的“裕”字。
陆寻裕捡起了一支火把举在手中,火光映照下,青黛手里的玉牌清晰无比。
“果真是裕儿!”陆寻裕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青黛看着玉牌表面变了颜色的污渍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捡起另一支火把,俯低了身子将火把举到了尸体的背后。只见死者被反剪的双手之下,坚硬的地面上竟然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抓痕。接着她将火把收了回来,举到了死者横卧于地的脸前。
无认那张脸曾经如何美丽,或者如何丑陋,此时都已毫无踪迹。在青黛和陆寻裕眼前的,只是一张泥土色的干瘪面孔。青黛将手伸向死者的额头,轻轻抚摸一阵后不禁感叹道:“太惨了!”
陆寻裕点头应和着青黛:“那个老头子找了一辈子了,真是太惨了。”
“不是褚师父,而是裕儿。”青黛站起来面对着陆寻裕,而他却在看到她的脸后变得惊恐不已,似乎众她的脸上看到了什么她看不到的恐怖景象。这个表情在陆寻裕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他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接着方才她的话问道:“裕儿怎么了?”
“嗯?”青黛愣了一下,尚未从陆寻裕方才的惊恐表情中回过神来,他自己却恢复了正常,这让她不禁怀疑是自己眼花,在晃动的光线中错看了他的表情,“哦,裕儿,对了,是裕儿。”青黛回过神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眼前的尸体上,“她死得实在是太惨了。”
陆寻裕叹了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呢?照师父所说,他已经完成了李临风交待给他的事情,那为何他还是要杀死裕儿呢?”虽然不愿意相信,但眼前的情景让陆寻裕不得不认定人就是倩儿的爹所杀。
“不是。”青黛长长呼出一口气,“虽说人是因李临风而死,却不是他亲手所杀。”
“你看出了什么?”陆寻裕急急地追问。
“你看这里环山绕水,地势低洼,常年水汽氤氲,潮气深重。这一点可以从这里的房屋朽坏的程度上看出来。可是,这具尸体却不曾腐坏,而是变成了只有在干燥的环境里才会形成的干尸。”
“你是说?”陆寻裕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是的。”青黛无奈地说道,“她恐怕不是被人杀死,而是饥渴而亡。死亡过程缓慢而又漫长,身体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失去水份,所以死后尸体才得以不腐。”
“怎么会这样?”陆寻裕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少女躺在地上逐渐死去的样子,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会不会是巧合呢?”
“我也希望是巧合。”青黛有些犹豫地说道,“可是,”说着,她微微垂下头,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可是什么?”陆寻裕知道接下来要听到的事情将会更加恐怖,却没办法不过问。
“也许她一直在等着有人来救她或是放她走,可到最后,当她终于发现不会有人来时,便拼尽了全力挪动到了门口。可她手脚被缚无处用力,只能以头撞门。她的额头撞破后,血顺着脸颊流到了衣领上,滴到了被甩出来的玉牌上。门被撞松了,可她也因饥渴与失血完全没有了力气,只能慢慢地等待死亡降临。也许是心有不甘,也许是死亡来临前身体上的痛苦,无处排解的她只能用惟一能动的手指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道抓痕。”青黛一口气说完后,却仍感觉有东西堵在喉咙中让她无法呼吸。
“她是被人忘在了这里!”陆寻裕捂着嘴惊讶得叫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