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蛮祖地,确切来说是一个如同掌形的凹谷,称之为北蛮谷。尾指处便是谷口,也是祖地唯一的进出口。其余四指所在作为北蛮部各战部栖息地,掌心处有隆起的三层四方高台,这里才是整个北蛮最为重要的蛮神殿。
蛮修扶着虚弱的巫爷退回蛮神殿时,蛮神殿上空一道道密集的波纹缓缓流动,连虚空都隐隐有裂开的迹象。
蛮修再顾不得身后抬着的凤山少卿,带着巫爷风一般往战神殿奔去。
以往出现此类情形便是北蛮九年一次最为盛大的祭祀,同时也是成人礼中第一名获得名字的族人即将完成成人礼的时候。此时,也是巫唱响祭文祈求先祖的时刻。
“祭!”
重新站在祭台前的巫,身体虚弱但精神亢奋,他看着先前隐去的凶兽骨已经开始露出朦胧的身影,神像之上一丝丝晦暗的威压开始重新显现,巫爷用剩下的右手竭力举起传承无数代的巫杖,庄重而威严的祭文开始吟唱。
早已准备多时的北蛮人身着盛装走出平日居住、休整的石洞,聚集在四方蛮神殿周围,虔诚地跳起祭舞。
“……狩于荒,长我手足,精我族衍,今有儿郎,生于斯,得名祖殿,扬名狩场,族衍愈盛,盼我祖荫…”
随着熟悉而又激昂的吟唱声,北蛮人粗犷的祭舞仿若神助,那一跳一扑间尽显神韵,此刻聚集在四方战神殿周围的所有被北蛮人再感觉不到自己是在跳舞,他们只觉得自己犹如一团热情的火团,正在一点点回归先祖的怀抱。
挣!
某一刻,战神殿中所有的凶兽骨身形凸显,中央蓬的一下燃起一团橙黄色的的火焰。
北蛮,火种现!
“……先祖视听,今有巫,衍,命尤苍狗,见有兽祸,德唯人存,但有命在,将戮凶威!但有外犯,必诛!”
“必诛!”
“必诛!”
……
两百五十四名北蛮战将生生怒吼,****的上身一道道狰狞的图腾纹路霍的亮起。
腾!
祭台上的火种犹如被浇了一桶油,一时之间火焰漫天,整个北蛮战神殿都笼罩在一片火色当中。
咔
咔咔
如同蛋壳破碎的声音,在火焰燃烧的呼呼声中格外刺耳。
已经伏地跪倒的巫爷,硬撑着死死的盯着火种下方一条灰白色裂纹……
蛮修同样盯着那里,灰白色的裂纹一点点扩大……
两百五十名战将的视线,同样聚集在那里,裂纹四周已经开始有一圈细小的纹路……
躺在软藤架上的凤山少卿,此刻已经起身,毫无声息退到北蛮谷入口处不远,两名原本抬着他的北蛮族人身影全无,整个北蛮谷没有一个北蛮人会想起注意他。凤山少卿的视线也注视着北蛮的火种下方,那里一个黝黑的洞口已经成型,洞口边缘处一圈灰白色的微光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凤山少卿嘴角勾起,眼角渐弯。
当火种下的人影完全现出人形,火种爆发了。
北蛮的火种开始涌出一团团大大小小的火团,这些火团如同一颗颗火流星,呼啸着砸向四周的北蛮人,就连最远处沐浴在血光中的凤山少卿也被一团不大不小的火团笼罩,现在的凤山少卿整个看上去就像是被两个不同颜色的蛋壳罩住一样。凤山少卿好像早有所料,跟所有北蛮人一样,不闪不避,任由火团砸在身上。
火团穿过笼罩在凤山少卿身上的血光,一点点分散进去,到触碰到身上时就只剩下一丝丝暗淡的火线,好奇之下凤山少卿伸出手指。
滋!
火线猛然一亮,随后迅速暗淡下去,直至熄灭,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果然,北蛮的火种只认北蛮的血吗?
凤山少卿看着手指上的一圈焦黑,如针扎的痛楚一波波直入人心,只是这种程度的痛,在凤山少卿看来不值一提。
但是……
凤山少卿这一指,就像点燃了火药桶。
轰轰声中北蛮的天空一片金黄,火种犹如被激怒的火山,已经不再涌出火团,而是像金色的岩浆般蔓延开来,自四方蛮神殿往下,朝整个蛮神殿所在的北蛮谷覆盖下去!
“是发怒吗?”
凤山少卿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反而笑容逐渐扩散,到最后更像是神经质一般疯狂大笑起来。
凤山少卿在笑,巫爷脸上同样一片喜色,这样的情形已经很久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但这肯定是好事。
一个部族火种的兴旺,从来都预示部族的崛起!
北蛮,即将大兴!
哈哈哈!
脸上一片喜色的巫爷、原本注视着火种方向的北蛮人恼怒的看向笑声处,北蛮的成人祭祀是何等场合,谁会这般不知趣?然而发出笑声并非北蛮人,巫爷记得这是这一届的掌旗使,也同时记起掌旗使带来的消息,脸上的喜色微微收敛。
若是虞州都保不住,北蛮即便如何大兴,有用吗?
但这掌旗使……
巫爷皱眉,看来是太过年轻了,连一个战部的兴盛都能兴奋成这样……
“住手!”
巫爷正想转身,不去理会这个外族人,猛然就见凤山少卿取出一张堪比人高的巨弓,一根漆黑犹如长矛的箭矢已经搭在弦上,冰冷的杀气瞬间在整个北蛮谷内迷漫开来。巫爷大吼出声,旁边的蛮修已经先一步飞射而去。
“杀!”
凤山少卿口中一声爆喝,震动的戮神箭搅碎片片虚空,拖出一条漆黑的空间通道,直指北蛮火种!
“挡住!”巫爷呲目欲裂,压抑的怒火险些控制不住,四方台下的北蛮人是指望不上了,距离太远,身边的北蛮战将一个个飞身而起,直接在祭台前组成道道人墙,戮神箭速度太快,根本拦不住,只能靠人墙硬挡。
吼!
北蛮众战将全身紧绷,火星四射的图腾转瞬间蔓延至全身,一层火光迅速在身前组成一道火墙。
噗噗噗!
噗噗噗…滋!
巫爷看着北蛮战将迅速布下七面人墙,加上每面人墙前的火墙共计十四道防御,心下稍安,然而这份安心转瞬间就变成一片惊恐和愕然,十四道防御根本连一丝阻拦都做不到,戮神箭直接射中火种。
巫爷眼睁睁看着原本烈烈燃烧的火种瞬间暗淡下去,在这一刻所有北蛮族人如坠深渊,就连实力最为强大即将杀到凤山少卿身前的蛮修也一脸落魄的停下身形,绝望的喊声、悲痛的吼叫眨眼就充斥北蛮!
火种在,部族在,火种灭,部族灭!
在这一刻,北蛮的所有战力再也感觉不到平日火种带来的雄浑力量!整个人犹如被一下抽去了九成九的精力!
“你到底是谁?”巫爷的声音犹如凛冬寒刀,但其中的的颤音还是暴露出心中无法掩饰的惊恐,巫,作为部族最接近火种的存在,他已经几乎感应不到北蛮火种的气息了。
“我?北蛮掌旗使,我可是你们的福音啊,带来了你们未来九年的所有食物,带来了你们需要的武器,带来了你们的妻子。嘿嘿,但我最想带来的,其实是你们北蛮最想要的解脱,感激我吧,尽情感激吧,我,风山家族最出色的继承人,未来的人王,赐予北蛮部族,最彻底的解脱!你们,都!得!死!”
凤山少卿一脸的狰狞,但他的兴奋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来吧,杀,杀啊,过了今日,就再也没有北蛮了,杀!杀!杀!给我尽情的杀!”
啊~啊!
八具戮神卫直接冲破北蛮谷封锁,冲过凤山少卿身旁,脚下毫不停歇风一般冲向北蛮人群,丈八戮神矛犹如死神的镰刀,疯狂收割着北蛮人的生命,此刻毫无斗志的北蛮战部根本无法组织起像样的防御,三千多北蛮人,在戮神矛下,与草芥无异。
巫爷也不再跟注意凤山少卿,甚至连四方台下其他的北蛮人也顾不得,看一眼身旁精神萎靡的北蛮战将,道:“走,扶我去那里。”
巫爷要去的地方是蛮神殿的中心,原本火种所在的地方。
两百多名北蛮战将一声不吭的随着巫爷走去,下方已经血流成河。
“来吧,做我的奴隶,你将拥有你想要的一切!”凤山少卿看着不远处的蛮修,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凤山少卿看得出蛮修在北蛮的地位,实力最强的战将啊,要是能收服,北蛮人未必就要全部诛杀了,能收到好多奴隶吧。
“哼,休想!”蛮修毫无斗志,火种都灭了,就算能赢,北蛮还是北蛮吗?而且失去火种,自己跟待宰的羔羊并无二致。但蛮修比部族其他人更懂北蛮部存在的意义:“北蛮部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灭了北蛮战部,不代表北蛮也灭了。”凤山少卿摇摇头不想解释,要不是欣赏蛮修,他连一个字都不想说。
嗯?
原本毫无生气,斗志全无的蛮修突然间眼神大亮,随手一扯将裹在身上的兽皮衣扔掉,露出精壮的上身和繁复而又黯淡的图腾。
“那就死吧!”
蛮修重新感应到火种的存在,尽管已经微弱到毫无活力可言,但…那也是火种!是部族的希望!这一刻蛮修突然想到参加成人祭祀的部族少年!想到了他的小蛮……
就让我,为他们,寻一线生机吧!
蛮修拔出腰间的骨剑,全身的图腾瞬间亮起,所有的生命力刹那间全部抽离,这一刻,蛮修犹如一尊火神!
“北蛮!杀!”
蛮修怒吼,声音覆过蛮神殿。所有听到蛮修声音的北蛮人,原本的慌乱,原本的毫无斗志,在这瞬间统统不再!
“北蛮!杀!”
在所有未死北蛮人充满杀气,充满悲怆的怒吼中,毫无反应的图腾一丝丝亮起!北蛮人,就算死,也不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决死的北蛮人,透支所有的生命力点亮图腾,战神殿内,两千多具或明或暗,或大或小的火人几个呼吸间烧得一丝痕迹也无!
“哎,何必呢?”凤山少卿的叹息连一丝感情也没有,他看向四方台顶端,看着一丝丝微弱的火苗向那里聚集:“谁又逃得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