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这样的念头不过一瞬,已然勾起心底零碎杂乱的苦涩,像是禁不住寒秋里的几许寒意似的,酸楚得几乎闷住了心肺,只是这样的情绪,只能掩埋在心,任凭它咬蚀透骨。
云薇听到锦玉说青梅竹马,更是娇羞,脸一红:“玉姐姐说什么呢!十四阿哥尊贵,与我怎么是青梅竹马呢?这样的话玉姐姐以后可不要再说了!”
锦玉斜靠在软枕上,听的她这样说,含着笑:“十四阿哥是尊贵,可再怎么尊贵,这感情之事是没有什么尊贵低贱之分的,况且你自小与她相识,关系有这般好,怎么不算青梅竹马?”
云薇放下手中茶盅,红着脸道:“玉姐姐!……”
她蹙着眉,噘着嘴,看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复而又想,云薇毕竟是接受的教育与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不同,她今儿这番话对云薇而言实在不是一个女子该说的话,况且还是个未出阁的侯门世家格格。
“这番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是哪个奴才教的!”一个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锦玉本靠着填满了兰草蕙萝的沙金宝蓝起绒蒲桃锦靠枕,闻言忙欠身道:“锦玉恭请十四阿哥金安!”
云薇与一众丫头们也起身行了礼。
十四阿哥唇边笑意淡淡的,扬了扬手:“起来吧!”
锦玉边吩咐着秋月给十四阿哥添茶,边问着秋心:“十四阿哥来怎么不通报?”
秋心忙跪下,低头含含糊糊的说:“格格……奴婢.方才……“
十四阿哥见此,端然坐着:“莫要怪你的丫头了,是我不让她通报的。你方才与云薇说的话我听见了。”
云薇听得此话,本来就红的脸越发显得红
锦玉怔了怔,望着秋心一脸歉意扶着她起身:“你起来吧!我不是说了吗?在我这儿不可跪,以后这些劳什子规矩都免了!”
秋心微微笑着,答应着站在了她身旁。
“你这一病倒是学了不少东西。”十四阿哥微微颔首,含着笑意说着。
“十四阿哥说笑了。”锦玉并不看他,玉葱似的手微微拂过那本《诗经》,浅笑答道。
他侧着脸,微微笑着:“病可好些了?”
“多谢十四阿哥关心,锦玉好多了,”她语调沉静而缓和,湛然一笑着。正巧迎上十四阿哥投来的目光,他的眼眸如星潭般闪着光,让人读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她别过脸去,却见云薇正痴痴的盯着十四阿哥,锦玉心下想着,这样盯着男人看实在不妥,不觉轻哼了一声,云薇见锦玉看着她倒也是红着脸低头,绞着帕子。
“锦玉,过两日太子爷邀请众人去赛马,你去吗?”十四阿哥微微一笑,仿若无意般挑起别的话头。
赛马?如今一想到骑马,锦玉便感到害怕,想想那时与萧然在草原的事,到此刻依然觉着后怕。
锦玉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望着十四阿哥道:“我……我去怕是不好吧。”
“无妨,太子爷邀了你去,而且九哥他也同意了。”十四阿哥微微颔首说着。
“玉姐姐,你就去吧!你整日在这府里待着怪闷的,你这风寒也见好了,且赛马之事还有几日,到时你这病也早就好了。”云薇起身走到锦玉身边拉着她的手,笑嘻嘻的说着,好似完全没看见十四阿哥也在看着她。
锦玉无奈含笑看着她,十四阿哥笑着问:“你不是怕十哥会找你麻烦吧?”
他这样问着,云薇也坐回榻上听着她回答。
锦玉被他这样问着,又看着云薇的好奇心,觉得好笑|:“我为何要怕他?难道因为他是皇子吗?如果你这样觉着,那便错了,倘若不是,我也根本无需怕他,若他真的找我麻烦,那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锦玉瞧着云薇,她微张着嘴,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就连十四阿哥也是奇怪的眼神望着她。
锦玉知道他们一定是觉得她这样的女子,久居深闺,此番话必不是她能说出来的,又或许这种话锦玉她是不会说的。
烟罗纱窗滤来翡翠般的明净阳光,十四阿哥侧着清隽的轮廓,被淡淡的金色朝阳映上一层光晕,很是英俊,他轻嘘一口气,道:“十哥也不会难为你的,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你放心,不过……锦玉,你的性子当真是变了,从前你从来不会和十哥顶嘴,但是他这个人就爱欺负你,所以九哥也说了他几次,稍微好了些,可是自从在宫里设宴的那日,十哥怕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吧。”十四阿哥温言说着。时不时看了看外面,微皱了眉。
“是吗?或许变得不是我,只是从前你并不知道而已,我一向如此。”锦玉并不看着他,只是随着十四阿哥的目光看向外面。
十四阿哥回过头望了望锦玉,怔怔的看着她,那眼神是温暖,还是冰冷,此刻她早已辨不清楚,因为她不敢看着他,对着他那像是深潭一样的眼睛,像漩涡,她怕她会陷进去……
“玉姐姐!外面的菊花好漂亮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菊花呢!颜色真真是好看极了!”云薇透过纱窗看着院子里的花儿,开心的笑着。
“是很好看!你若喜欢,我就送你些。”锦玉定定的坐着,别过脸看着那些菊花,淡淡的说道。
“嗯!谢谢玉姐姐!”她点着头,甜兮兮的笑着,仿若那些花儿一般,那样灿烂美丽!
说着云薇便与若雨秋月去院子里了,十四阿哥坐在她身侧,笑意幽幽暗暗,口气却温和到了极处:“这些花是四哥送来的吧?前日皇阿玛刚赏的,今日便送来了,四哥当真是用心啊。”
听着他这般说着,锦玉勉强笑着,柔声道:“这的确是四阿哥送来的,送来时我睡下了,醒来才知道此事,本来想着打发几个人送回去的,可瞧着这两个丫头都喜欢的紧,那便留下来吧,改日我再回个礼便罢了。”
说完她低着头也不看着他现在的表情,只恨自己为什么要他解释此事呢!他在乎吗?在乎吗?…….
“怎么了?想什么呢?”耳边传来他切切的声音。
锦玉抬眼看着他,语调沉静而和缓,忖度着道:“没想什么。”
院子里传来云薇的笑声,十四阿哥喝着茶,垂下眼帘道:“我准备过几日向皇阿玛赐婚,玉儿,你可愿意?”
锦玉本在倒弄着杯子,听得他说这话,手里的杯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碎了。
“我……我……我还没想好。”她不知他会说此事,听完霎时红了脸,低着头吞吞吐吐的说着。
“玉儿,再过些日子便要选秀了,难不成你要成为皇阿玛的妃子?”他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急急道。
她心下一紧,已然抽出自己的手,稳稳站起身,静静道:“成为妃子?也未尝不可!这样你和四阿哥便不会因为我变得兄弟不睦,而我……也不用夹在你们中间为难了。”
这样违心话,她自己又如何不知,她的确是喜欢十四阿哥的,只是在没有万全的办法下,她不能让姐姐为难,让董鄂家担上抗旨不尊的罪名,虽然她并不是真正的董鄂锦玉,但是他们待她如此好,她又岂能陷阿玛姨娘们不义!她既然成为了锦玉,就必须替她背负整个家族的兴衰,虽这样想着,但或许……或许十四阿哥他还会有办法的,只不过是她怕,不敢去面对吧…….而对于四阿哥……只能是朋友。他的这份情太重,她付不起。
他听完后,急道:“不可!你不能!我已经有法子了!”他又温然道:“相信我玉儿,我知道你所担心的,但是,你放心我会办好此事的,绝不会让你的家族蒙难,且你阿玛到底还是朝中的武职都统,官居从一品,相信皇阿玛定不会有所为难的,”
是的,她相信他绝对会有法子的,皇上并不会为了一个秀女而失去一个大臣,孰轻孰重皇上还是能分清楚的,这般想着,便放心多了,至于四阿哥与他本就不和,这根本也不是因为她,历史更是无法改变!如今有了办法,不是更好吗?她便不去顾虑那么多了……
“若是这样的话,容我多想想”锦玉低着头,眼底微带着羞涩。
“真的吗!太好了!玉儿,我没听错,是吗?!玉儿!你终于肯考虑了!”他的眼笑得弯弯的,用温沉的手掌紧紧握着她的手,激动的说着。
“只是想一想,瞧把你乐得”她噗呲一笑,捂着嘴笑着。
他含着温意絮絮的说:“玉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锦玉微微一笑:“若你真有办法,那也须得是万全之策方才能解决。”我靠坐在精雕细琢的窗下,望了望外头的天空,缓缓的说着。
“你放心吧!”他度着手面朝窗外,眼神坚定,完全没见云薇那丫头正痴情的往这边瞧着呢。
锦玉走出房门,站在廊檐下,唤云薇回来。丝毫没注意十四阿哥也跟了出来,她只觉肩膀一温便听一道温润的声音:“天凉了,也不披个大氅就走出来,你这风寒还没好,就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回屋吧。”他毫不避讳的扶着她进入房间。
刚踏入房间,就听身后一道笑盈盈的柔声传来。
“玉姐姐!玉姐姐!我就要这个紫色的菊花!你看好~~看~~~吗……”云薇端着一盆娇艳的紫色菊花,原本满脸笑容的她慢慢皱眉说着。
锦玉忙抖了抖肩膀甩开了他的手,拉着云薇道:“好看好看,云薇的眼光真真是好,这盆紫色菊花,罕见的很,我可是喜欢的紧。你若喜欢,姐姐倒也舍得送与你。”
话刚脱口,便见十四阿哥深沉着眼眸,微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锦玉心下一想,便后悔不该说此话,不过倒不是因为不愿送花给云薇的事儿,而是此花是四阿哥送来的,我方才那样说,怕是十四阿哥吃醋了呢。
云薇尴尬的笑了笑:“谢谢玉姐姐,那这花我可就收下了啊。”
云薇打破了尴尬的场面,锦玉会心一笑,望着云薇,柔声道:“不必这样客气的,收下吧!十四爷,你说呢?我转头勾着唇畔,对着他问道。
他只淡淡的回了一句:“甚好。”
锦玉微微笑了笑,并不接话。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透过门间的缝隙生生的打在身上,她猛地哆嗦一下,紧了紧氅子。
秋心见状忙扶了坐在软榻上,她摆了摆手道:“天不早了,云薇你先回去吧,别叫你阿玛额娘担心,十四阿哥你也该回宫了。”
“那我就先回府了,姐姐好生照顾自己,过两日我再来看你。”言毕秋月正要领着云薇出门,突然云薇止步,疑惑道:“十四阿哥你不回宫吗?”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此刻还留在这儿,有些不适,便勾着唇,道:“回宫!锦玉,你先好好休息。”
她起身道:“谢谢十四阿哥关怀,云薇身体不适就不远送了,麻烦十四阿哥先把云薇送回府去。”
云薇嫣然一笑:“那就麻烦十四阿哥了。”
他点了点头,看看云薇,转身道:“走吧。”
锦玉福了福,看着他们慢慢走远的身影,心道,他们这样不是也很好吗?她只是这个时空的过客,何时离去都不曾知道,况且,云薇终究是会嫁给他的,而历史上爱新觉罗胤祯的福晋与侧福晋都不曾有过她董鄂锦玉。可就算她明知此事,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想法,对于他的请求,她又该如何呢?她已经给了他希望,若是她说不答应他,那自己岂不是伤了他的心,其实他或许可以的,他已经说了有办法的,自己又何苦在这纠结呢,既然她来到这里,就有它的道理,至于云薇,就看个人造化吧。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锦玉看着秋心端进来的菊花,枝头上鲜艳的花儿,婀娜多姿的绽放着,枝丫上新绽的一点翠绿的芽,一星一星的翠嫩着,仿佛无数初初萌发的心思,不动声色的滋长着。
锦玉伏在案上,听着外头沉闷的风声,缓慢的闭上眼睛,其实,她所期盼的不过是与凡俗妇人并无任何不同。夫君的关爱疼惜,儿女的膝下承欢,如同这世间每一个女子的渴望,若真有不同,或许就是她在这样的世家,命运早已注定了,夫家绝对会是王侯将相,所以,她从不能拥有自己夫君的全心全意,红墙高楼的深宫墙苑,朱门绣户的官宅名院,哪怕只是多了几亩田地的富户农家,也会想着要讨要一房妾室。三妻四妾,旧爱新欢,凭着她的家世,无论嫁到何处,都脱不了这样的命数。
这般想着,思绪更有几许杂乱,锦玉依旧闭着眼睛,抬起手示意秋心出去,她听到吱呀的关门声,缓缓有了睡意,梦中,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说着空荡荡的话,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