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萌迅速奔到近前,俯身在死尸堆里察看,希望能找到一个活口。
摩云寨上上下下,共有五六百人口。到底是何种势力,如此狠毒地将他们集体杀戮?
他翻看良久,却没找到一个活口,正要废然放弃。忽见前方不远处,有只苍鹰正在啄食死尸,每啄一下,那死尸的手臂,便微微抽搐一下。
“好像有个活口!”
杨小萌掌力吐出,运用七层隔牛,凌空将那只苍鹰抓了过来,扭断脖子后摔到地上。
那具“死尸”,竟然是陆平儿。
这名小喽罗,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在他腹部,赫然有个碗大窟窿,肠子流满一地。但他胸口,却还有一缕余温,显然还没完全死去。
杨小萌盘坐在地,将体内元阳,传出一部分到陆平儿身上。
过不多时,陆平儿喉结轻轻滚动,慢慢睁开眼来。
“二当家……”
陆平儿神智尚清,一眼就认出杨小萌来。随即,他断断续续地,说出摩云寨的遭遇。
杨小萌前赴死亡谷次日,摩云寨便被两千多名官兵,重重包围。逆贼莫天虹,带着十来个高手,径闯山寨。
他们自称是镇东王手下,前来摩云寨捉一名少年逃犯。据他们描述出来的年纪相貌,所谓少年逃犯,正是二当家杨小萌。
镇东王手下声称,只要交出那名少年,他们可以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大家罪责。否则,必要血洗摩云寨。
寨里的兄弟们,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众人都紧闭嘴巴,谁也不肯供出二当家的下落。
有一名小头目,忍受不了浓重的杀气,正要将二当家前往死亡谷探险的事实,告诉王府手下。大当家沈翠翠,立即拔出刀来,斩断他的首级。
形势本来剑拔弩张,这么一来,场面终于失控,引发大规模的屠杀。
摩山寨杀声震天,血流成洪。便是常年蛰伏在后山洞窟里的老当家,沈磨刀,也被惊动,提起昆吾割玉刀加入战团。
可惜,镇东王所派来的人,高手云集,六层白气、七层隔牛,甚至八层汲水的,无一不具。沈磨刀杀掉三名高手后,自己也死在别人乱刀之下……
“老当家死了?那大当家呢?她怎么样?”
杨小萌听说沈磨刀也被屠杀,不禁更加吃惊了,便问起沈翠翠的情况。他内心里面,隐隐盼望她不要遭到横死。
沈翠翠待他,确实不薄。
“沈大当家……她……她……”
陆平儿说到这里,忽然一口气续不上来,双眼圆睁着,竟然就此死去。
杨小萌将他轻轻放下,站起身环顾四周,心里生起一阵悲凉,一阵怒火!
别人也许不知道,镇东王的人,为什么要来摩云寨捉拿少年凶犯。但他杨小萌,心里却清清楚楚。
那天在梦熊城,他向五世子楚瑜,索赔一百两银子,并打死黑衣大汉时,梁子就已经深深结下。凭着镇东王强大势力,查出杨小萌身份来历,丝毫不是难事。
“莫天虹被逐出摩风寨,自然会怀恨在心,暗中勾结势力反扑寻仇。然而,镇东王不可能为了帮他出气,派出两千重兵,还有许多高手助阵。镇东王肯花如此大本钱,当然是因为我得罪了五世子。如此说来,摩云寨全军覆没,皆我一手所赐……”
杨小萌将前因后果一分析,不由得生出几分内疚。那天梦熊城结梁子,和他当时沉不住气儿,不无关系。
“摩云寨的大仇,我当然得报!”
他眼前,也只有以血仇血报,来宽慰自己了。
杨小萌又仔细搜寻一遍,始终没有发现沈翠翠的尸首。他沉郁的心情,稍微有些轻松。
即使是失踪,也比真实的死亡,要让人多生出一丝希望。
杨小萌手忙脚乱,将众兄弟们的遗体,搬到一起,堆积如山。然后,他摸出离火珠,默念祭用真言,接连爆出十来个火球。
爆炸声中,熊熊火苗席卷着死人堆。燃烧良久,火苗才渐渐熄灭。
摩云寨五六百条人口,也随着这场大火,化为灰烬。
沈磨刀的遗体,却被杨小萌单独搬到一边,掘坑埋葬。
一代豪杰,死后也应该尽量体面些。更何况,他尽管脾气古怪,但对杨小萌而言,总有几分授业之恩。
新坟堆成后,杨小萌搬来一块平整巨石,用那从天坑得来的条状硬物,在石间镂出一行阴文:豪杰沈磨刀之墓。
他在坟前默坐片刻,便起身下山。直得走到山脚那个湖泊处,他都没有回过头来,眺望摩云寨一眼。
奔出摩云山脉,天色已然向晚。
杨小萌投宿于乡野贫苦农家。次日清早,他留下一张三百两的银票,悄然离去。
“屠杀摩云寨的那些官兵,或许是从梦熊城借调来的。但那些高手,包括莫天虹在内,都不可能还在梦熊城里逗留。他们办完事情后,定要回到镇东王身边,向他讨赏。”
杨小萌打定主意,便不再前往梦熊城。
半途中,他打听到镇东王老巢,原来盘踞于九百余里外的铜环城,遂问清方向,径往那边厢行去。
这一日午间,骄阳似火。
杨小萌走进官道边一家小酒铺里。吃过午饭后,他要了壶浓茶,掇了杌子,坐到路边树荫下纳凉。
尽管他心里面,急着赶往铜环城,但这鬼天气,实在过于酷热。还是等着日头疲软些许,再行赶路。
正百无聊赖之际,官道上马蹄声响,远处奔过来两匹快马,转眼间冲到酒铺前面,
马背跳下两名劲装大汉。一人脸皮胜雪,神情忧郁一人肤色如铁,目光如电,倒也相映成趣。他们腰间,都悬着兵器,显然是行走江湖的豪客。
两人扫了杨小萌一眼,便踏进酒铺,粗声要来酒菜,放怀吃喝。
“丘老弟,你别苦着一张脸成不成?等下到了霸城,保管有你乐的。镇东王财大势大,咱们既然投在他麾下从军,自然前程无忧。”
一人粗声说道。
杨小萌听到镇东王三字,心中暗凛,便竖起耳朵聆听。
“翁兄,小弟哪里乐得起来?这柄青芒宝剑,乃我曾祖手上留传下来,难得的神兵利器。如今断在我手里,连跑几个城池,都找不到良匠修补……回头,我没法向父亲交待啊!”
另一人唉声叹气地说道。
“丘老弟,你整天怕这怕那,做人如何开心得起来?你这青芒宝剑,我就不信没人能够修补……掌柜的,过来!”
先前那人大声吆喝。待掌柜蹬蹬蹬过来,那人向他打听,方圆百里之内,可有什么著名铁匠。
“客官,我们这儿,还真有位冶炼名师,不过他常年隐居山林,脾气极是古怪。前些年,有位孔雀王朝的将军,无意间得到一块珍稀原料,想要锻冶一柄名剑。他带着百来名随从,五六车金银,进山拜访那冶炼师。可是,高高兴高进山去,灰灰溜溜出山来。据说那冶炼师不仅拒绝锻剑,还把将军骂得狗血喷头……”
掌柜说话声和气低柔,杨小萌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他现在即将突破十层惊天,听力、视力、爆发力等,各方面都非同小可。
两名大汉吃喝完毕,向掌柜问清进山途径,上马疾驰而去。
杨小萌立即施展骇人轻功,不远不近地,尾在后面。
那两人身手虽然矫健,但充其量是凡身大境三四层的人物,如何能发觉有顶尖高手跟踪。
杨小萌跟踪他们,倒非想去瞧热闹。
他肩上包袱里面,除了装着细软,还有那块条形硬物。这东西虽然来历不明,但他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因此一直没有抛弃。
如果它能用来冶炼兵器,当然更好;如果不能,凭着那冶炼师的见识,至少可以猜出它的来历。
至于冶炼师脾气是否古怪,杨小萌倒没有担心。他相信,只要东西足够珍稀,一定能引起治炼师兴趣。
奔出一炷香功夫,前方尽是崎岖山道。
两名大汉将座骑拴在道边大树下,施展提纵术,徒步往山上奔去。
那山虽然险峻,但还没有摩云峰那般高耸入云。不多时,两名大汉奔到山巅。杨小萌紧随其后,飞身掠上一株枝叶葳蕤的大树,将山巅各处,尽收眼底。
山巅平地上,品字形列着三间石屋。
当中那间格局最大,前后共有三进。在第二进的天井里,一柱浓烟冲天而起。
天井中央,一只由岩石砌成的大炉子,火焰升腾。炉旁分站三名后生,分拉三只大风箱,向炉中扇火。炉子里面,横架着一柄大刀。
那刀约有四尺来长,黄金镀面,睚眦吞口,依稀便是沈磨刀那柄昆吾割玉刀。
一名灰袍老者,静静地注视着炉中大刀。他身形瘦削,须发皆白,脸上居然交错着条条血痕。
正在此时,那两名被杨小萌跟踪的大汉,冲破石屋第一进几名童子的阻拦,闯入第二进天井里。
“你就是那冶炼师吗?我兄弟的青芒宝剑折断了,快给修补修补!”
那名肤黑如铁的大汉,打量一眼灰袍老者,恶狠狠地喝道。
随他同来的白脸汉子,摘下腰间剑囊,倒出两截断剑来。
他们两个,曾听小酒铺掌柜说过,山中治炼师脾气古怪,连孔雀王朝大将军,都被骂得狗血喷头。因此初入石屋时,还脸怀恭谨。
谁知闻名不如见面,眼前的冶炼师,头发凌乱,满脸鞭痕,浑无著名大师的派头。是以,他们措辞之间,就毫不客气了。
“老头,你发什么愣,没听到大爷说话吗?”
黑铁大汉一只蒲扇大手,疾伸过去,扣住灰袍老者衣领,将他提离地面。
灰袍老者既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看上去和死人并无差别。
一名拉风箱的后生,此时忍不住说道:“这位大哥,你再急,也要等我们将这把刀先完工了。锻冶兵器,如果中间断掉火候,那不吉利啊……”
黑铁大汉放下老者,冲过去就是一拳,将那后生打得牙齿横飞,俯身直跌出去。
“我告诉你,什么叫不吉利!”
黑铁大汉望着后生满嘴鲜血坐在地上,狞笑道。
“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妨碍我冶炼兵器?”
说话间,一个精瘦大汉,缓缓从石屋走出,踱到天井里。
杨小萌一愣,这个人的声音和身形,都有几分熟悉。他细看之下,顿时大喜。
这个人,正是摩云寨的叛徒,莫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