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杨小萌潜入一座集镇,花了三百两银子,在马市买下一匹健马,充当坐骑。
从马市牵了马出来,发现身上的衣服,还是谢府那名家丁身上剥下来的,便想去衣铺买件锦袍。他携有巨额银票,慢说一件锦袍,就是一万件,也买得起。
不过,杨小萌警觉地发现,人丛里似乎有人暗中注意他,便心中一凛,锦袍也不买了,跨上健马冲出镇外,往东南方驰去。
这一带重重叠叠,都是山峦,如果遇上强大的敌人,便能逃入山林,易于躲避。
昨夜林子里的遭遇,让他想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别说永生岛的了因,观仙门的纨绔弟子,以他现在功力,就是凡身大境五层以上的高手,他都难以应付。
当自身实力不够强大时,韬光养晦,低调做人,最为重要。
杨小萌纵马驰骋半天,所幸,并没有敌人追来。
驰到晌午时分,前方两山夹峙,中间一条窄窄通道。
杨小萌马背上仰头望去,那山光寸草不生,光秃秃地,绝无设下埋伏的可能,便打马前行。
转出通道,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片茫茫草原。
他的心情,顿时为之一爽。经过大半天驰行,早已赶了二三百里的路程,谢千亩独霸一方,势力也不过方圆百里。
现在,已经无须担心官差追捕。
绕过一个青青的湖泊,跃上一个低矮土坡,面前,出现一幢二层木制小楼。门前旗杆上,绣着大大“酒”字的酒旗,迎风猎猎作响。
“走了这么久,进去喝杯酒吧,反正到了安全地带,不用担心别人追杀。”
杨小萌翻身下马。
听到外面马嘶,门内一瘸一拐走出店小二,过来将马牵到旗杆下,打结系住。
杨小萌微微皱眉,这店小二佝偻着腰,满脸蜡黄,痨病鬼也似,在这里喝酒,别染上传染病才好。
“小哥,快进来歇歇!”
老板娘模样的少妇,手里捏着一条锦帕,倚在门边,笑眯眯招呼杨小萌。
这女人长得又白又俊,言笑之间,似乎都带着一万种的风情。她和那猥亵的店小二相映之下,很容易让人想到五个字:鲜花与牛粪。
“小哥,你吃些什么?来盘骰鱼怎样,湖里新捞的。”
老板娘拿着锦帕,在桌凳上抹了又抹。锦帕上淡淡的芳香,从鼻子,一直钻到人心里面。
杨小萌笑着点点头,要了一碟骰鱼,一盘熟牛肉,一壶酒。
那店小二听他点过菜,面无表情转入后厨,随即响起生火掂锅声。看来,这家荒原上的酒楼,只有这一男一女在照应。
稍顷,酒菜上桌,杨小萌便慢慢的挟菜下酒。古代白酒,度数甚低,类似于后代的米酒,入嘴醇香柔软,不辣喉咙。
“小哥,父母在,不远游,你这是去哪里?”
老板娘坐在邻桌,有一搭没一搭地陪杨小萌说话。开口之前,她脸上必定绽开妩媚的笑容,让人觉得,她的言笑,似乎也可以拿来下酒。
杨小萌正要敷衍几句,外面隐隐响起马铃声,清脆悦耳,又隔得远,仿佛从前世传来。
“听马铃,好像是官家的马。”
一直坐在门角望着远处发愣的店小二,这时候回过头来,淡淡地说道。
“官家好啊,他们舍得花银子。今天运气不错,看来咱们还有场大生意。”
老板娘笑盈盈的,离座而起,向门边轻移莲步。
杨小萌速度比她快多了,一个箭步闪到门外,纵目四望。如果情形不对,他立时就要脚底抹油。
“哟!我真走眼了,小哥年纪轻轻的,身手竟然如此敏捷,了不起哦。”
老板娘瞥了杨小萌一眼,笑得更妩媚了。
杨小萌没有心思理会她的风情,却见前方草原上,不疾不徐驰来一队人马。
五六匹马当先开路,马上乘者都是黑衣结束的彪形大汉,中间那名乘者,身穿黄色绸袍,神情不怒自威。
马队中间,车轮滚动,三匹骏马,拉着一辆彩绘铜车,华盖高张,遮挡住正午炽热的阳光。
紧随马车后面的,又是二十余匹骏骑,乘者个个腰携兵器,神情彪悍。
车队最后面,一条铁链,将七八名头戴方士巾,神情疲倦惶恐的中老年人,拴在一起。一名乘者手持铁链,牵引着他们。
杨小萌倍加留神的,还是那辆豪华铜车。
车队到了近前,他才发现,铜车里除了两名御马壮汉,还半躺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
那少年脸上,长满无数个小泡,浑身臃肿,腹部如同气球,高高鼓起。他紧闭眼睛,神情灰败。
杨小萌暗暗吃惊,瞧这情形,车上少年显然得了某种恐怖的怪病。
“掌柜的,快将屋里所有桌子,都搬出来!”
车队到了酒铺前,众人纷纷下马,一名大汉高声喝叫掌柜。
“众位客官,外面日头晒得慌,还是进屋歇着,凉快。”
老板娘眼波流转,笑盈盈说道。
“少废话!快搬桌!”
几名大汉怒喝,面对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他们根本没有多看一眼。
杨小萌先是奇怪,随即恍然,那车上少年得了重病,不能轻易移动,是以这些大汉,要在外面用膳,显然是敬重少年之意。
老板娘无奈,只好和那猥琐的店小二,将屋内空桌搬到外面,只剩下杨小萌那桌没动。
那名不怒自威的黄袍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药包,递到店小二手里,道:“这副药,拿去煎一煎。”
他的话气平平淡淡,却有一股让人不能违逆的威严。店小二接过药,答应一声自去。
几名乘者,解下拴在马背上的包袱,取出随身携带的精美食物,佳酿美酒。
看来,他们只是借桌使用,其它一律自备。
老板娘见无利可图,脸上便露出几分不快来,笑容也显得甚是勉强。
杨小萌放下心来,回到桌边,继续慢慢喝酒。这帮人带着一个病重少年,显然不是来跟他为敌的。
“还有没有桌子?我们人多,坐不下!”
门外有人大喝,随即闯进一名彪形大汉。
那人东张西望,见杨小萌独占一席,神情潇洒地自斟自饮,便脸露怒色大步过来,喝道:“小孩子,能喝什么酒,快将酒菜打包了滚开!”
杨小萌微笑道:“独斟无趣,这位大哥,请坐请坐,咱们一起喝酒,算我请你的。”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请我断碑手谭紫风喝酒!”
自称断碑手谭紫风的大汉,似乎受到极大侮辱,怒气勃勃,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细小的毒蛇。
杨小萌一番好意,被人当了成驴肝肺,心中不免动气,便苦笑道:“我是人,不是东西,阁下肯定是什么东西……”
他话音未落,谭紫风便低声吼叫,凌厉掌风中,五指如钩,径往杨小萌肩头抓来。
杨小萌微觉后悔,暗骂自己沉不住气,惹得莽汉动手。
凭他现在实力,可以横扫凡身大境四层以内,但如果出手还击,势必惊动门外那帮大汉,以寡敌众,难以讨到便宜。
如果大汉当中,藏有五层以上的高手,那他恐怕就要凶多吉少。
这些念头飞快转过,杨小萌决定凭着九龙天炉丹护体,赌它一赌,遂沉坐不动,笑嘻嘻道:“大哥,我肩头不痒,你还是别来挠了。”
谭紫风凌厉的掌风,已经罩住对方周身要害,这时听了杨小萌的话,不禁一愣,掌风立即缓慢下来。
但他钢铁般的五指,仍然扣住杨小萌肩膀,喝道:“你小子不会武功,我要是杀了你,惹人笑话,给我滚吧!”
说着抓起杨小萌,往门外掷去。
谭紫风绰号断碑手,腕间力道十分凶猛,杨小萌登时穿出大门,腾云驾雾似地往门外飞去。
“老谭威武!”
“谭兄这一招穿云裂石,着实干净利索啊!”
门外众大汉,顿时纷纷喝彩,至于杨小萌的死活,谁会放在心上呢。
但是很快,众人的喝彩声,纷纷变成了惊呼声。
因为空中急飞的杨小萌,在经过铜车上空时,忽然伸手,抓住高高的华盖。铜车受到猛烈外力,顿时摇晃起来。
那拉车的三匹健马,本来正低头吃草,此时受到惊吓,立即昂首嘶鸣。中间那匹马,性子最烈,尾巴乱甩,眼见就要抢先撒腿狂奔。
便在此时,车上那名重病少年,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在中间那马的尾巴上,轻轻一拉。
那马顿时如同烂泥,四腿弯曲,跪倒在地,鼻子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再也无法动弹。
“当真人不可貌相,这名重病垂死的少年,竟然如此厉害!”
杨小萌手抓华盖边缘,悬挂在半空,将这一切瞧在眼里。
不过,让他更加吃惊的,是那少年一张脸!
杨小萌居高临下,将少年脸部瞧得清清楚楚。
那张脸雪白臃肿,长满小泡。有些小泡破裂,竟然有红色的小虫,蠕蠕然,爬进爬出。
那红色小虫,虽然体形甚小,但头部、牙齿、耳朵、鼻子、无不具备,
“这些红虫,难道就是《说郛》里记载的‘怪哉虫’?”
杨小萌正转念间,黄袍人为首的众大汉,已经冲到铜车边。
众人纷纷拔出兵器,对他怒目而视,似乎要将这个冲撞了铜车的少年,乱刀砍成肉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