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素道友请讲。”这时,方炎的眼角忽然抓到一旁羽子衿脸色微微一变,不过方炎只作未见,依旧笑问道。
“妾身听说方道友的这间火矢堂近来生意越发好了。虽然丹药上被禁了一些进项,不过其他的买卖却是悄悄红火起来。”不知为何,这一次素云儿并没有立即直奔主题,反而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聊天似地望着方炎道:“前几日刚回到丹霞坊市,就有同门讲起,如今火矢堂在咱们霞光区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商户了,且涉猎极广,几乎无所不包。”
“呵呵,说笑了。素道友一看这石楼便知,四壁了了、空无余物。哪谈得上一个‘大’字呢?要说涉猎广,充其量也就是个杂货铺子,方某只是想多找几条吃饭的路而已。”方炎呵呵一笑,随意道。
“方道友是过谦了。不过在妾身看来,这火矢堂即便经营得再好,对于方道友来说,格局还是小了一些。”说着,素云儿忽然惋惜般地摇了摇头。
“哦?素道友的意思是?”到了这时,方炎大致已猜到了素云儿的第三件事是什么,也明白了其为什么要带着羽子衿一起前来。
“那妾身就直说了吧。”素云儿一下挺直了腰背,凝声道:“这第三件事便是奉赵师叔之命,前来邀请方道友加入我霞光阁,共赴修真大道!”
果然,方炎心中暗暗一笑,但脸上却是惊讶万分:“素道友,这不会是玩笑话吧?”
“自然不是玩笑。”素云儿正色道:“妾身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在此事上戏言。”
“这样…”方炎看了眼素云儿,随即低头沉思了片刻,最后深吸一口气道:“对于贵派和素道友的邀请,方某是既惊讶又窃喜。只是,方某这样一点微末修为,如何当得起贵派和素道友的如此盛情呢?”
“方道友太谦虚了。现在整个丹霞坊市,谁不知道方道友的炼丹之能。一年前,方道友以区区炼气二层修为就炼制出了大还丹,轰动一时,而后更逼得罗浮派狄落秋上门打擂台。这是何等耀目之事。”见方炎有推辞之意,素云儿立即连声道:“如今,方道友修为再上层楼,可想而知炼丹技艺也必定是水涨船高、更加不同凡响了。”
“素道友谬赞了。”方炎急忙摆摆手:“至于炼丹之事,实在已不敢多提。万一罗浮派的师姐师兄再找上门来,我这火矢堂就要真的关门歇业了。”
“哼,方道友放心。今时不比往日,只要方道友能加入我霞光阁,担保那些丹虫子再不敢有任何蠢动。”对于方炎的担忧,素云儿当即一口保证道。
“即便是这样…也实在是…”方炎虽然点了点头,但仍然面露难色:“素道友,方某实在不知,为何如此突然…”说着,方炎又不再言声,只是看着素云儿。
“也罢。”素云儿望着方炎,想了想,随即转身向羽子衿道:“子衿师妹,你先回管事楼禀告赵师叔一声,就说我稍晚一些再回去复命。”
“是,素师姐。”羽子衿自然明白素云儿是要将自己支开,当即也不再停留,便直接站起身,向方炎和素云儿福了一福,告辞走出了火矢堂。
“羽道友慢走。”方炎请素云儿依旧坐着,自己站起身来送羽子衿出去。
只是当来到门口时,趁着方炎的背影将素云儿完全挡住,羽子衿突然将一张素笺无声无息地塞到了方炎的手中。方炎随手将之收入袖中,脸上则微笑着向羽子衿道别。
“素道友,现在就剩下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不妨明说吧。”接着,方炎回到先前的座位上,坐下,语气神态却一下随意了许多。不过,对面的素云儿却并不介意,反而也面露笑意。
“刚才有羽师妹在座,所以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素云儿笑了笑:“其实这次招揽方道友入阁,是有缘故的。”
“哦?什么缘故?”
“请方道友切记不要外传。”素云儿款款站起身,来到方炎身旁坐下,轻声道:“也难怪方道友不知晓,丹霞坊市不稳了。”
“不稳?如何个不稳?为何会不稳?”方炎面色一下一凝,沉声问道。
“这里面的缘由说来话长,也复杂得很。但归根起来,便是四派之间起了纠葛,弄不好就要开战了。”素云儿将朱红小口凑到方炎的耳旁,吐气如兰道。
“这样…难道霞光、罗浮、印水、碧霄间真起了这么大的波澜?”方炎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红。
“呵呵,什么波澜呀,不过是旧仇加新恨罢了,由来已久的。”见方炎被自己逗得有些发窘,素云儿心中不禁有些小得意,不过却又正坐了回去,继续道:“点‘炮仗’也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
“那眼下?”见素云儿并无多少紧张、担心之色,方炎便明白即便四派之间裂痕已深,但一时还不到撕破脸的地步。
“眼下印水与我们霞光阁是一起的,罗浮和碧霄则成了一丘之貉。只是双方各自都还没做好准备,所以谁也不敢轻易启衅。”
“那以素道友之见,何时会真正起事?”方炎想了想,又问道。
“这个妾身可不清楚了,恐怕也只有阁主和几位长老才知道。”素云儿摇摇头,无奈地一笑:“像我等这样的炼气士,便只有听命的份儿了。”
“那贵派现在的意思…”
“现在,虽然四派还都没有真正动手,但是桌底下的小动作已经作了无数了。外人可能还不清楚,可是四派中人却没有谁能置身事外的。”说到这里,素云儿又轻咳一声,正色道:“例如丹药上头,罗浮派就已经严严控下了份额,特别是针对我们和印水坊的,几乎已不足原来供应的三成。所以,阁里的长老才着了急。而前些日,赵师叔一下把方道友和火矢堂的名号报了上去。然后,妾身一回来就领下任务,带着子衿师妹前来邀请方道友了。”
“原来如此。”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方炎一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那素道友觉得方某是加入贵派好,还是不加入好呢?”说完,方炎一脸诚恳地看着素云儿。
“妾身当然是希望与方道友成为同门的。”素云儿小心地看了方炎一眼,随即又低垂下眼帘:“方道友聪慧无比,自然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加之,方道友与罗浮派本来就有些冲突。一旦丹霞乱起,恐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方道友的火矢堂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一旦入了霞光阁,方道友恐怕就没了自在身。需要日夜为阁中炼丹,收项也不一定能比现在多了多少去。”素云儿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实话。
“既然如此,那羽道友怎么还入了贵派呢?”方炎不解地问道。
“她呀,也是逼不得已。”说到羽子衿,素云儿略有些不屑地摇摇头:“当初阁里几次请她,都没有请动。直到一年前,她羽家在外头遭了难,被几个邪修威逼,还被抓去了人。万般无奈下,这位羽师妹才硬着头皮求到了阁里。长老便派了妾身和几位师叔,出门给羽师妹帮忙去了。”
“是这样。”难怪这位浑身透着傲气的羽子衿会突然加入霞光阁,原来是有这样的故事。
“不过方道友看着吧。既然入了霞光阁,今后就不是她羽子衿能自专的了。要不了多久,阁里的几位长老就会一点一点地把她羽家的法阵都掏剥出来。其实,对于这些羽师妹心底也是有数的。”不知为何,今天与方炎久别重逢,素云儿的话一下特别得多,连一些派中隐事也说了不少。虽然明知这样有些不妥,但还是忍不住都说了。
“多谢素道友坦诚相告!”听完所有这些,方炎抬起头,对素云儿正正一礼:“无论今后方某入不入贵派,今日的这份恩情,方某都会牢记在心。”
“恩,方道友太客气了。”见方炎如此郑重,素云儿反而是浅浅一笑:“只不过…”
“素道友请放心,方炎自然明白。刚才的一席话,出卿之口,入炎之耳,决不会再外传的。”方炎指了指素云儿的朱唇,又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保证道。
“妾身自然信得及方道友的。”被方炎突然遥点红唇,素云儿的脸庞一下微微起了霞色。于是赶忙一正心情道:“那方道友的决定是?”
“这样吧,请素道友先回去转告主管大人,说方某还需考虑些日子。毕竟,兹事体大,方某也要与弟弟商议的。况且,现在丹霞坊市还未露出乱像,主管大人应该也不好逼迫太急吧。”
“恩,这样也好,妾身就如此先回禀赵师叔。不过,方道友切记要早定主意,不可拖沓、怠慢了。”素云儿点点头,又关切地叮嘱了几句,随即便站起了身:“好了,也不早了,妾身就此告辞了。”
“好,这次真的劳烦素道友了。”方炎点点头,也随之起身,同时从怀中取出大小三只玉匣,轻轻送到素云儿手中。
“方道友,这是?”素云儿虽然知道今日见面方炎必定会有所表示,但也不愿一下又与对方生出了生分,便有些犹豫道。
“这里是去年一年的石楼租金,因为素道友一直外出公干,贵派又没人前来催收,所以方某便一直代为存着。今日,正好就便交与素道友了。至于另外两匣,一匣是大还丹、一匣是冷香丸,也都是方某的一点小心意,请素道友收下。”方炎用手点了点那三只玉匣,微笑着道。
“可是这租金…”素云儿有些惊异地看着手中三只玉匣。
据素云儿所知,自从一年多前火矢堂被罗浮派压制、霞光阁未发片言起,坊市主管赵修士就已经暗令免去了火矢堂的年金。这一点,方炎再怎么也应该是知晓的。可是现在却又…
“无妨的,素道友但请收下便是。你我情义,何在乎区区这点物事。”说着,方炎竟然在素云儿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拍。
“恩…好…”本还想再说什么,但被方炎这样轻轻两拍,素云儿一下子便没有了话语。喏喏着向方炎一施礼,就紧紧告辞跑下了山道。
而方炎则站在原地,目光相送。
又过了一会儿,直到夜色将二人的身影彼此完全吞尽后,鲁布修才笑呵呵地出现在方炎的身后,兹了兹牙道:“看起来,这个妞,春动了,嘿嘿!”
“逢场作戏,真假难辨哪!”方炎转过身,轻轻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便与鲁布修一起回到了火矢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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