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恃凝眉深思,他虽是明白段颖的打算,却总是觉得这般做法不妥。段颖见李恃不说话,便问道:“先生可是觉得不妥?”
“不妥,若真是引得陆家打起反旗,这罪责公子也承担不了。”李恃摇摇头说道。陆家若是反了,便是最终能平息,这当事人也少不了被问责,在李恃看来,这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苦来哉?
“呵呵,先生且听我说完。”段颖倒是自信满满,笑了笑道:“如今杀了这些武卫,正好可以推给陆家。此时也无人见证,便是其后有人怀疑,也只有顺着说是陆家所为。这陆观谋杀钦差之罪,是逃不掉的。”
李恃想想也是,也不需说的太过明白,只要言语在途中被人袭击,折了这些武卫,自然会令人想到陆家身上,此处离延舒关也就一两日的路程,若是骑马,还可更快,探听到他们行踪易如反掌。
而董逢之名已是初显,能保的自己二人在外人看来也无不妥之处。他们只要现在回去铜川县,把消息传了出去,这自然便有人想到是陆观所为。盖因这陆家行事已同叛逆无异,且现在还羁留富阳郡守。哪里会有人想到,这是段颖自己编排出来的一场戏?
“只说是途中遭贼人袭击,不必名言是陆家所为。”李恃补充道,此为虚实之道。
段颖点点头,接着道:“此番有也有两个用处。其一,我们虽不说透,但他人自然能想到是陆家所为,比直接说是陆家所为要强上许多。其二,也不是真个逼反陆家,为其留下台阶。”
“公子大才,恃不如也。”李恃听闻其言,真心敬服,这后面便是自己想不到的,经段颖这一说,才明白暗中深意。
“先生过谦了。圣旨令我去质问这陆家,可是要反?”段颖客气了一下,继续道:“其实也就是问这陆家作何打算,若是真个反叛,丹陵现在已是在调集粮草,即刻便可兵发富阳。若是不反,这般做法有何益处?朝廷也是在拖延时间,以便筹集粮草。不过若是能不动一卒,这朝廷自然也是满意的。”
“这陆家心思不明。上面说陆家不会反,也只是你我猜测。若是真的要反,你我如何应对?虽说为国不惜身,却也不想如此便折了。”段颖停了停,看向李恃。
李恃急忙言道:“公子定是想到好计谋。”
“好不好不敢说,先生也能想到了,所以才让先生参详一二的。此番我们回去,便在铜川县停留下来。直接发书给陆家,便言说途中遭歹人行刺,现在到不了富阳,请他来铜川接旨。”
“他陆观也不是笨人,自然能明白其中意思。这能来,便是表明心意,其不会反。若是不来,消息已放出,他陆观便已是反了。这行刺钦差与羁留郡守之罪不同。你我也不必身犯险地,听凭他陆观摆布。”
“妙哉!妙哉!公子之计,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陆家进退两难。恃心服也。”李恃听完段颖的计划,击掌赞道。
“先生不必称赞,还要先生多多指点,看有无破绽。”段颖也只是微微一笑,却谦虚道。
想到这计策,他心中也甚是满意,李恃称赞,他自是高兴。但却不会自大,毕竟自己经验未足,哪里能称得上天衣无缝?
“恃哪里还有异议,公子此计虽有阴私,却大体行的是堂堂之道,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公子只言遭贼人袭击,便是为陆观留有后路。他若是不愿真个反叛,自然会明白其中深意。便是知道是公子计策,但也只得前来请罪。若是要反,他也只是凭关据守,等着大军攻打罢了。只是保不准会到铜川县劫掠一番,想必定会恨公子。”
李恃称赞道,顺着段颖的话分析下去。“他便是辩解,哪里会有人相信,到时他不得不反。而这镇南军便可前来平叛,也无需这般耗着。这拖延了有一月有余,想必镇南将军早已是在筹集粮草了。拖延也不会太久。”
“无论这陆观作何选择,于公子都是无害。只是若是完好回去,也恐遭人非议。”李恃最后想了想,感觉几人遭人袭击,若是都毫发无损的回去,终究会有人提出异议的。也会有人质疑段颖气度的。
“这个简单。”段颖笑了笑,从旁边地上拾起长剑,对着自家胸口一划,才艰难道:“如此,还有谁会非议?”
李恃被段颖的举动惊呆了,只见段颖胸前被自己划出了一尺多长的口子,顿时染红了胸前衣服。而段颖也是脸色惨白,汗如雨下,显然是疼痛至极。
李恃在旁听闻着,哪里会想到自家公子会这般做法,说着话便自己伤了自己。他心中震惊至极,却不敢怠慢,急忙扶着段颖,对那边看着尸体发呆的董逢喊道:“子期,快来。”
“主公这是为何?”董逢闻言跑了过来,也是震惊不已,急忙问道。
段颖此时已是说不出话来,看着董逢摇摇头,胸前的疼痛难耐,几欲晕了过去。斗大的汗珠流进眼里,眼前也渐渐模糊,对着董逢虚弱的笑了笑,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李恃会也通晓医理,因为段颖身体不好,也常常为他查看。这次出来时,也备有药箱,李恃安排董逢去找来药物,草草的为段颖包扎下。
待扒开段颖胸前衣服,他顿时倒抽了口凉气。自家公子下手也太过狠辣,斜斜的伤口有一尺有余,深也有三寸多,那鲜血不住的往外冒了出来。
李恃急忙包扎过,然后让董逢赶车,向铜川郡快马行去。也顾不得路上颠簸,车中备有的坐垫,又令董逢拾了些干软的野草垫在下面,也只能这般。
到了铜川县时,城门已经关了,李恃出示了段颖的身份,才得以进去。
县令高宜也赶了过来,并带来了城里的几名医师,他看着在房外急躁的李恃,安慰道:“李先生不必着急,段伯定不会有事的。”
他昨天才接待了段颖一行人,只是刚刚还在同人宴乐,却听闻城卫来报,说今早刚刚离去的钦差一行人又赶了回来。他急忙撤了宴席,闻名原因,便让人找来城里的有名的医师,同他一道过来。
李恃心中却是焦急万分,段颖身体本就不好,又遭到此番变故,哪里还能平安度过?他在路上,也只是为段颖止了血,喂了点水,没有时间也没有场地来让他为段颖细细救治。此番段颖能不能挺过来,着实令他担心。心中不无埋怨,假戏真做,也不必如此糟践自己吧?
李恃与高宜见礼,两人昨日也见过,没有多做客套,担心道:“我家公子身体本就不好,这又隔了一个下午,哎……”
高宜默然,昨日他也是见过段颖的,自然看得出来,这位段公子身体甚是虚弱,但却依旧安慰道:“段伯吉人自有天相。李先生心中放宽便是。只是为何有此番变故?”
“午时休息之时,遭遇一伙强人,也不知其身份。那边也没有言语,见到我们便直接杀向公子。众武卫死命拼杀,却还免不了公子挨了一刀。还好有董逢保全,才冲杀出来,直接奔向你这铜川县了。高县令,铜川县里还有贼寇不成?”李恃最后说话有些严厉了。
高宜冷汗顿下,这时在自己下辖遇刺,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他急忙解释道:“并无盗寇,延舒关常年驻有士兵,一般盗寇不敢在附近作乱。对了,刚刚李先生是说,那些贼人是专门找向段伯的?”
李恃点点头道:“嗯,他们对我们其他人无视,只是朝向公子一人刺杀。”心中却是满意这高县令如此上道,但因为担忧着段颖的伤势,高兴不起来。
“那定是陆家所为。”高宜斩钉截铁说道:“这陆家胆大非常,先前行谋逆之事,此番又刺杀钦差。果真是目无朝纲,不顾国法,此辈不可留也。某即刻修书,让郡守做好防备,以策万全。”
“这陆家敢如此行事?两军对战,不斩来使。他陆家敢行此大违之事?”李恃疑问道。
“定是他陆家,不然为何偏偏奔向段伯?他也没有打着自家的旗号,到时候推给贼人,朝廷也耐他不得。”高宜语意坚决,倒是令李恃松了口气。
这高宜为保自家官位,自然不会说是这境内的匪寇所为,那推向陆家便是顺利成章之事。这也无需李恃多做解释,到时候这高宜自然会宣传一番。
“若真如高县令所言,那明日之后,要多加防范。这陆家即然能行此大逆之事,保不准便会派兵来偷袭。”李恃“好意”提醒道。
高宜听李恃如此一说,躬身一礼道:“多些李先生提醒,不然险些误了大事。某先去修书一封,把情况报与郡守,李先生少待。”
“高大人自去忙去,不必管我。”李恃该说的都已是说了,接着便坐看这风云变幻,前提便是段颖要度过此关,平安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