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涪郡的东丰渡歇息了一晚,段颖便安排庄姜住在了客栈,给他留下点银钱,并嘱咐她不可要多走动,等他从富阳回来。
第二日清早,段颖一行便乘船去往河对岸的昌南郡,从昌南郡上岸,也不多做停留,直接向延舒关行去。
进来昌南郡,段颖便把旗号打了起来,迎风两面大旗飘扬,一面书着“睿乡伯”,一面书着“大长秋”。圣旨加恩最高官衔为大长秋,当以这“大长秋”为首,其他名号如“黄门左侍郎”、“郎中令”、“太常寺郎中”只是虚职,且都是京官,随侍皇帝左右。这大长秋却是特意加恩,宣读圣旨之官职。
初始只为皇后身边内侍所设,专司宣读皇后旨意,只是到了大周,便作为宣读圣旨及两宫懿旨之官职。一般都是临时加封,并不常设,待宣读完旨意,回朝复命,便自去了。但却在当钦差期间,见官长三分,便是州牧见了,也要恭谦避让之。这州牧可算作一方诸侯,但大长秋却代表着皇帝,任谁也不敢怠慢之。
果然,这一路走来,无论官民,见了旗号,俱是避让,不敢近前。也有小吏上前来见礼,俱是被董逢打发掉了。
这一路行来,在天黑前便赶到驿站。段颖不欲见外人,俱是李恃招待。他自己在房间里看着地图,心中暗自思量着。
去往延舒关要走上七八日时间,俱是山路,不好行走。虽修有驰道,但也只是比其他路段稍好一点。段颖坐在车里,也是难受至极,却不得不受,每日里好似骨架要散了似的。
“先生,还有几日可到延舒关?”午时休息时,段颖看向前路问道。这条驰道,因为那富阳封锁,这商旅也少了许多,午时更是无人从此处经过。
他们便在一旁的树林里,歇息起来,找了山泉,吃点干粮充饥。此时段颖也是刚刚吃过,便问起旁边的李恃。
“昨日刚刚过了铜川县,后日便可到延舒关”李恃这一路,早已是把地图记得清楚,在驿站里,也多加打听,这每日行程如何,他心中甚是清晰。
段颖点点头,这南方多山,地广人稀,两郡之间相隔十多日的路程算是平常,这行了许久,还算是正常,却正是利于他的计划。
“董逢何在?”段颖转过身来,对着正在大口吃喝的董逢喝道。
“唔…..在!”董逢急忙丢下手中干粮,吐掉嘴中食物,站起身来应道。
“若有人对吾暗行不轨之事,你当如何?”段颖看向董逢问道。
“当杀之!”董逢想也不想答道。
“那好,此时便有事情,要你护我周全。”段颖看向众人,其他武卫也俱是看向他,听他下文。
段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念道:“楚赫,你六月三日,十三日,二十三日俱要去城外见一人,可有此事?”
武卫中间站起一人,想要辩解,段颖并不多加理会,接着念道:“张固,你也是每隔十日便在城中柳烟坊那处茶房见一人,可有此事?”
“顾平,你十五日便也是如此一般。”
……
段颖一个个念道,二十多名武卫俱是被点了名号,段颖念完,言道:“我段某人可曾冤枉了尔等?”只听得其言中杀伐之意尽显。
这些武卫早已是不敢轻慢这位公子,心中隐隐有了畏惧之心,此次听闻段颖问道,俱是跪下道:“不曾冤枉。”
“此事尔等作何解释?”段颖逼问道。
那些武卫沉默了下来,这些人中,有皇帝派来监视的,有侯府那位夫人拉拢的,有来到这东南,被人收买的。段颖让赵顼暗中查访,才查出来这些人来,这次便是把他们全部带了出来,便是寻着这个机会,来一举除掉。
说他心狠也罢,他自从知晓自己被人暗中谋害之后,便一直寻机会要除了这祸端。开始并不声张,便是告诫自己要忍耐,武卫中有无人与侯府那位王夫人联系,他不知晓。若是当是声张出去,传了到侯府,只怕那时要害自己容易很多。这武卫随便一个,也能把他杀了。
他暗中隐忍,连药也未曾断过,便是为了在人前不露破绽,来寻着机会,除了这些间人(内奸)。他留下赵顼,便是看重赵顼他们几人的名声和能力。赵顼果然把这些人寻了出来,还连带着有这些时日被丹陵一些人收买下来的。
他这次出来,把这些悉数带上,便是为了把他们一并打压了。出了这番变故,全部推倒富阳陆家身上便可,此为一石二鸟之计。他已是筹划了许久,这时路上并无过往行人,正是好时机。
“联系我的人曾言道,若是公子看出马脚,当不惜代价杀之。公子虽待某不薄,但某家中老小,俱被人掌握,此时不可不为。”说着便有一人拔出身上的剑,上前要刺杀段颖。
董逢在一旁听的脑袋发晕,他与这些武卫朝夕相处了二十多日有余,两边俱是熟悉,也是有交情的。这般变故,着实令他想象不到,要杀这些武卫,他还真有些不忍。
随着那人一声喊,又有几人站起身来,段颖要杀他们,自然不愿束手待擒。他们已是被人看穿了,且是想要他们性命之人,无所谓再拘役于礼节。
其他人被这几人带动,也都起身,拔出兵器,要上前行刺之。董逢见此,哪里还要多做思量,持戟立在段颖身前,喝道:“既是如此,那休怪某无情。主公先退去,待逢为你除之。”
李恃扶着段颖,急忙避开他们,向后退去。便有武卫想要避开董逢,前来截杀段颖,却被董逢一戟横扫,斩了两半。
只听得惨叫连连,专眼便被董逢斩杀十余人,剩下十人心中惊慌,便想要逃去。董逢从先是投戟,穿透一人身体,又刺倒前面一人。他从旁边马车里,拿出弓箭,站在马车上,弓拉满月状,一箭射出三人,箭无虚发,便有三人立时倒了下去。
其他几人亡魂大冒,不敢再逃去,当即在远处跪了下来,悲哭道:“求公子绕我性命……”
董逢心中不忍,弓也放了下来,看向段颖,请他拿主意。段颖这才言道:“我待你等并不薄,你们如今已是背叛与我,我自是不能再用之。若是就此回去,尔等已是败露,他人岂会饶了尔等性命?”
段颖之言,直接断了那几名武卫生还的念想。只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他们?只听段颖接着言道:“若是你们自裁谢罪,我还可为你们报上护主之功,尔等家人,我自会照料之。”
“公子如何言语?”其中一人问道。
“便是你们不自裁,我也是要说此次被人暗中偷袭,才损了你们这些武卫。呵呵,我还要骗你们不成?”段颖不屑的笑了笑。
“请公子允行诺言,我等自裁以谢公子大恩。”他们此时生还无望,想到的自然是家中老少。他们能背叛段颖,自然是得了别人的好处,说到底还是为了家人。段颖已是承诺下来,善待其家人,他们此时不得不信,却也了了遗愿。便对着段颖拜了三拜,六人俱是拿起兵刃自刎。
这番变故下来,也就盏茶的功夫。望着满地的尸体与鲜血,三人俱是脸色苍白,此时他们才真正见过这血腥的一面。与之相比,那寻常一些打斗,俱是烟云一般。
董逢打猎为生,杀过野兽不计其数,但却是首次杀人,这些人俱是死在其戟下,看着那尸体,有些还残肢破肚之人,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所为。
越看越是觉得心中闷闷,透不上气来。这刚刚还在一起说笑之人,立时便死在自家手下,饶是他性情开朗,也不免心中不适。
李恃冷眼旁观刚刚一幕,不晓得他如何调查出来了,自家公子也不知隐忍了多久。若是没有此次钦差之行,是不是要一直隐忍下去?他与这些武卫并无交情,此时思量最多的便是段颖的行事手段。
这行事不拖泥带水,当断则断,实不敢想象为一少年郎所为。且处理周到,心思缜密,也不知计划了多久,怎的也没见其露出半点风声出来?还有这份名单是如何调查出来的?他不由的想到那常出入内宅的赵顼。若是这般,公子便是从开始便计划了?
容不得他多想,便听段颖道:“先生,我此次便有一个计划,请先生参详一二。”
段颖也是强自压下心中恶心,转过身来,不再看那情景,问向李恃,也是分散注意力,不再想那有些惨烈的场面。
李恃不敢怠慢,急忙道:“公子请讲。”
“这几****也打听了一下,消息并不多,那富阳的情形你我并不知晓。如今这延舒关被陆家掌握在手中,只是这一座雄关,也能让大军吃够苦头。走水路虽可行,但以他们这些人老成精的人物,哪里会想不笑傲?怕也是早有防备。”段颖缓缓分析起来这情形。
李恃点点头道:“确是如此,陆家世代为富阳大族,这类家族在边关不少见。有些势大之家,连郡守也都要听其言语,便如这陆家一般。如今打探不得详悉消息,也不知这陆家到底是何心思,但总是不愿逆反的。”
“嗯,这应是他们底线,他们不愿反,那便要逼他们反……”段颖目光灼灼的说道,引得李恃一阵错愕,但细细想了想,便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