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听
清冷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冰冷的风寥落游走在这无月的夜,忽然,
一滴
二滴
淅沥淅沥,竟下起雨来。
将秋一路小跑,见不远处一家小酒馆还亮着灯,便进去躲雨。
小小的酒馆在外面看来极不起眼,进去了才发现别有一番宽敞,不知是这雨来的极不是时候,躲雨的人居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将近子时,酒馆却是一片爆满。
要了茶,将秋默默的喝着,有些犯难的看着门外。那个妖孽说过不要外出,但是,他也不能老窝在家里,流花的事也让他很伤心窝火,所以就借帮厨房采办为名,出来透透气,散散心。
只是,好像镇上有什么大活动,街上人来人往极是热闹,一不小心就到了这个点。那妖孽知道了,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模样。
“喂喂,听说了吗,成天将军叛国,被他好兄弟兼部下杨三干掉了。”
“嘘,朝廷的事别非议。”
“……”
将秋略一静心便听到这些乱七八糟,心里着实无聊,眼看着雨有些小了,将秋就蹭到了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冒雨跑回去,他实在不想给那妖孽甩脸子的时机。
正想着,忽然似有所感抬头,远远地,有人正朝着他走来了。将秋敏锐的抬眼,抽了抽眉角。
那人踏着雨滴而来,听不见脚步声。一把油黄纸伞遮住了整个脸面,只瞧见那飒青的衣衫称了强健的身躯飞扬在雨中,莫名的厚实。
将秋心下略有怪异之感。这样阴雨夜晚,来的若是个女子岂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思及此忍不住嘿嘿的干笑了两声,还不待收起猥琐的面容,那人却已是大步走了过来。
“公子未带雨具?”
洪亮的声音爽朗的响在空中,油纸伞微微抬起。浓眉鹰目,国字脸,三十岁左右,爽朗到不行的笑容瞬间让人想到磊落二字。
将秋那可怜的猥琐心灵不禁受到重创,有些沮丧,血液却蓦然因来人气势竟有了沸腾之感,将秋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怪异,真怪异,好像看到了位大人物。
“公子,公子。”见他没反应,来人倒甚是关切,连唤两声。
“咳咳,没事,没事。”将秋尴尬的笑着,心里却是恼急了自己的失态。
“敢问公子姓名,为何大半夜独身在此。”
“啊,我叫将秋,在此避雨,公子您是?”
来人眼中蓦然升起一丝不易觉察的诡异,旋即不着痕迹的掩饰掉了,将秋却莫名其妙的心上一紧,那男子微笑:“在下子檀,公子可是祀生殿的将秋?”
“埃,祀生殿?”将秋一愣,旋即摇了摇头,狐疑的看着来人。
来人一愣,旋即想到什么,笑容不减“在下可能记错了,九轩阁,公子是九轩阁的吧。”
“是。”将秋下意识的点头,心想这人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厉害么,名字什么的都能记错。
“巧了,在下正有事去府上,不如同去。”
“你找那妖孽?”
“妖孽?”子檀一楞,将秋旋即拍了拍脑袋,明白自己的专用术语,很会错误引导的:“妨闲,你要找妨闲做生意吗?”
“额,是的。”子檀了悟一笑,眸中神采奕奕:“公子和妨闲公子的关系很好啊。”
“额……”将秋想到妖孽那整人的嘴脸,想到平日种种,嘴角眉角不由抽了几下,那是关系好的表现吗?算了,他决定淡定的沉默。
子檀看到他的模样,心下却是忽然安了,觉得自己这步棋倒是走对了,毕竟他已身无长物,而祀生殿的殿主妨闲,却绝不会做赔本买卖。
虽然,这做法有些让他自己不耻,但是,他必须如此!
“你也是遇到鬼了吗?”一路沉默,将秋忽然开口。
“鬼?”子檀一愣,旋即明悟一般,莫名的握紧了拳头:“是的,恶鬼……”
“唉,鬼,都是生在心里的。”将秋长叹一声,莫名其妙的觉得悲哀。子檀一愣,看向将秋,却只觉眼前的公子干净清雅,明净的不冉一丝纤尘。
这,难道就是那孤傲不可一世的妨闲,在乎他的原因?
雨忽然越下越大,好像没有停止的意思,将秋忽然庆幸起子檀的到来,兴高采烈的跟他道谢,没有仔细去听。若他听得仔细了,便会发现,那淅沥淅沥的雨点背后,好像隐藏着无数的——脚步
2.夜
到了九轩,夜已然黑的分不清时辰了。
将秋拍了门,一个白衣小童,打了碧绿的宫灯,面无表情的迎了出来。好在将秋早已习惯,并且知道这些小孩都是那妖孽教出来的面瘫,便大大方方的请子檀进去。
子檀犹豫的看了看漆黑的仿佛见不得光的九轩,终于还是踏了进去。
他刚走进,门咯吱一声重重的关上,他刚想回头,却听到那冷漠的声音浅浅淡淡:“回头过忘川,前尘永不念。”
心中蓦然一寒,要转过的头硬生生的扯了回来。
别人不知道,可是他们却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一旦回头,前尘皆忘。而他此刻不能忘,兄弟情义,背叛耻辱,他不能忘。
思及此,大步朝着黑暗走去。将秋本要带着他去见妨闲,那小童却示意自己可以,将秋交代了几句,又淋了点雨,也觉得潮湿,就跟子檀说了几句,便回屋了。
那白衣小童,执了碧绿的宫灯,飘忽在子檀前方,为他引路。
兜兜转转,终是停在那一扇半开的门前,毫不思量一脚踏入,满室彼岸花的香气升腾而起。子檀努力向前看去,隐约间就看到屏风后,花朵妖娆,颜色如血,静静拥在那单手支颔的人影。
血色的衣裳如华铺地,漫出屏风,红中带金琉璃的妖媚花纹让子檀不由侧目,不禁好奇起屏风后的人到底生的怎样媚世姿容。虽然明明知道对方是个男子,子檀却依旧掩不住那一窥其容的渴望,大步向那屏风走去。
只是,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那华美而危险的气息让他在关键时刻警铃大作,猛然停住了脚步。而屏风后的人没有丝毫动静,子檀却不由退后几步,分明觉得有那么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正泛着冰冷的光泽,静静地瞧着自己。
思及此,他忽然有些愤怒,恶狠狠地瞪向那无形的眼眸,僵持的仰望,最终化作无力的颓败,他缓缓地垂下眼。
“你赢了。”他忽然明白那些传言中,祀生殿是神一般的存在是有道理的,拥有这样眼眸的主人,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
“你来,不会只为说这个吧。”妖媚到冰冷的声音响的钻心。
“请公子出手。不杀杨三,我死不瞑目。”
“你已经死了,暝不瞑目与我何干。”
屏风后的人闲闲淡淡似在讲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子檀一时愤怒:“公子何必拐弯抹角,帮不帮只不过一句话而已。”
“我这里从来不是善堂,你要求助,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妖媚的身姿微微动了动,明明看不到面容,子檀却蓦然的屏住了呼吸,仿佛深深惊艳般,挪不开眼。
只是屏风后的人,此刻心情似乎很好,所以才会这么无聊的在这里磨叽。不过这话却是提醒了子檀,眉目紧缩,看向妨闲。
“将秋的事,你不在乎。”
话一出口,便瞬间意识到自己的一切在那人面前只不过一个笑话,子檀不由得有些沮丧。若那人真的在乎,莫说一个将秋,十个将秋都放在他面前,自己也伤不得将秋分毫吧。
但是,来都来了,不试试又如何知道呢。而他,纵然生前了得,此刻也不过烟魂一抹,若非赶上今天这日子,他断是连出来都不能的,又如何能握住将秋。
“你要的代价是……”他虽然颓丧,但是也明白,自己如今能在这里说话,自然还是对妨闲有用的,否则,孤高如妨闲,如何会搭理自己。
“嘻嘻……”
诡谲的笑声突然如潮水一般涌来,子檀如置冰窖,满身竟忍不住战栗起来。
他再次后退,面前的屏障忽然一闪,一道奢华璀璨的身影便凭空立在了他面前。流光璀璨的眼眸微微一转,周遭的空气仿佛听到了口令般,齐齐的魅惑起来。
将秋不知道,夜,才是妨闲的天下。
夜里的九轩不叫九轩。
叫做——祀生殿。
3.咒
日光浅淡,白云徜徉。
松间亭外,流水清澈。
“啊欠……啊欠……”将秋揉着鼻子,满眼通红的看着水中的鱼儿惊慌逃开,忍不住抚上自己的额头。
“埃埃,是不是发烧了呢。”
这破地方连个温度计都没有,难道还要去看大夫不成?但是古代的医生好像不太可靠哦。将秋懊恼的敲着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忽然,心口一疼,一种窒息的死亡的感觉忽然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有魔物!
他心间一寒,迅速回头,却发现院子空荡,除了草木,如何有别的东西。想想也是,妨闲的屋子里,怎么会有魔物呢。只是,只是,这种呕吐欲望强烈的心痛到底是什么,撕裂的焦灼的胃,心好像要裂开了,他粗重的喘息,整个人跪倒在地,但是他又有那么奇怪的感觉,感觉到自己绝对不会死,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的感觉。
这感觉持续着,忽然间,又消失了。他粗重的坐起身,喘着气,浑身冷汗,心间郁堵,休息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抬起有些红肿的眼睛望向花园出口处,冷不防看到一抹青色的影。
“子檀!”
子檀闻声一震,停住脚步,回头就看到将秋一颠一颠的朝自己奔来。面上不由得撇过一丝不自然,旋即笑着拱手“将秋公子。”
“哈,你昨晚没事吧。妨闲那个妖孽答应你没有啊。”
疲累的弯下腰,将秋红着脖子抬起头笑嘻嘻的看着子檀。
纯澈的眼眸如同星光,闪烁关切。红肿的眼眶和苍白的面色已然暴露了他身体的不适,但是他这般屁颠的跑来,不顾自身只是担心的问自己有没有事?
“妨闲公子已经答应。”
“是吗,那就好。”将秋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不过那妖孽好像收费很高哦,他,没为难你吧。”
将秋忽然紧张兮兮的盯着子檀。对于那个妖孽的收费手段,他大概知道,报价必然很高,只有自己踩了****运,才会被他免费救助加圈养。
“额,这个,我以后就是九轩的家丁,看家护院……”子檀不自然的抬头看天,飞鸟展翅而过,落下稍纵即逝的阴影。好吧,他承认,他真的愧疚了。
“额,你是自愿的吗?”将秋不依不饶:“那个妖孽很喜强人所难,所以不愿意就要反抗。”将秋继续紧张兮兮的盯着子檀。
“额,能为妨闲公子效劳,在下惊喜还来不及,为何会不愿意。”子檀一愣,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啊。诚然,能跟在妨闲身边对于鬼魅来说,可是有无限好处的。忍不住眯了眼睛细细打量起将秋。
这个少年与那妖媚不堪的人到底是何关系。明明是个人,却这般安然无恙的存在于这里,浑身散发出安宁的,仿佛不属于这世界的安宁气息。
“呼,你愿意就好。”将秋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紧张的眼眸瞬间柔软的化作一滩水光。“那个妖孽虽然有点非难人的毛病,但是人还是不错的,你呆在这里也好的。”
子檀忍不住吐血,他在说什么,他是在为妨闲辩解么,他是怕自己讨厌妨闲,他刚才紧张兮兮半天难道就是为了妨闲?
他,他,他是白痴还是低能,他看不出妨闲很讨厌他吗,看不出他恨不得他死么。
他这到底是什么脑子。
好吧,子檀不是傻子,子檀已经明悟,将秋是个烂好人,并且,倒霉到家的烂好人。
他终于知道了,妨闲要求的代价原来是把双面刃。
那位妖孽一样的人物,果然是精明无比啊。
但是,殊途同归。
纵然过程跟预期有偏差,但咒还是用了,他的目的也即将达到,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