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醒
“你笑什么?”肆意的笑声收敛了将秋的所有神经。
“你不会杀人?哈哈,那冉央是为什么死的,楚蝶以及那些冉央的仇人,都是怎么死的?哈哈,将秋啊将秋,不要告诉我你都忘了,忘记了你杀死了多少人,忘记了你这双手染了多少鲜血,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啊。”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将秋的心底反抗着想要拒绝,可是眼前却是影影绰绰。那些死亡的人,那些肆意洒落的鲜血,那些偏离了本来位置的残肢,将秋颤抖了,战栗了。
那些在往事中渐渐淡去的画面,不断的清晰起来,将秋低下头,捂住了脸。
夜晚的房间灯火戚戚,灵秀起身,白皙的手指微微一动,火苗呼的冒起,周遭瞬间亮了许多,映的床上的将秋,面色多了几分光亮。也引得所在墙角的火娃和小良又蜷缩了几分。
“我们为什么要怕她。”小良面瘫的看着火娃。
“本能这种东西,你小孩子家家的是不会懂的。”火娃一本正经,冷不防灵秀撇过一眼,吓得他一把跳入了小良怀中。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还以为要被吃了呢,呜呜,白痴魂淡主人啊,你赶紧醒啊。就算被叫这么二的名字也比被吃了好啊。
灵秀的手轻轻拂过将秋的额头,冷汗涔涔的额头湿腻难耐,她倏然收回了手,脸颊绯红,平淡的目光却不见半分波澜。门无声的被推开了,灵秀没有回头,却淡淡的开了口。
“梦魇缠身。”
“他毕竟杀过人,他这样的人,不做噩梦才会奇怪吧。你怀疑什么?”
淡岛施施然的走近了灵秀,灵秀低头:“他似乎受了什么刺激。”
“看着一个人变成碎片,血肉横流而已。所以说,人果然是太过脆弱的东西。”
灵秀不再言语,忽然伸出手,掌心一团温柔的白光就要摁上将秋的额头,淡岛的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别做多余的事情。”
“我想做的,一直不多。”灵秀缓缓开口,蓦然抬头,迟钝的没有多少光亮的眼眸,散发出一种冰寒的光芒。淡岛看着他的眼,良久,伸手抚上了她的头:“你知道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你只要说就好了。”
“你还在意那些事。”良久,灵秀没有抬头,目光一成不变。
“我只是担心你……”淡岛叹息着,拉过灵秀的手,掌心晕起青光飞射入将秋的额头。可是青光刚入,就如碰壁一般,猛然弹了出来,鲜红的光芒蓦然喷出,仿佛一团无形的光罩,牢牢的将将秋包裹。灵秀和淡岛对视一眼。
“杀气太重!”淡岛一愣,他杀的人只怕并不是太多吧,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杀气。
“不是杀气太重,是他的心中负罪感太深。他本能不愿意接受别人给予的协助,只是想要借梦魇的痛苦来惩罚自己,缓解心中的负罪感。他……”
“果然,白痴一个。”淡岛一甩袖子,转身去了。灵秀缓缓擦去将秋额头的汗水,呆滞的眉眼没有光。
他,很聪明。
灵秀低头,看着他的脸,将秋蓦然睁眼,灵秀一愣,旋即笑了,将秋又迅速闭上了眼,灵秀的笑却没有散去,轻轻拂过将秋消瘦的面颊。
这,就当做我们的秘密吧。
夜色无声,默然静谧,将秋昏昏沉沉醒来,周遭的一切渐渐映入眼帘,鲜红的视线充满血腥的气味,一片血色的通红中,他看到灵秀呆滞却乌黑的瞳孔,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血腥退去,所有的磨难消散,在瞬间被掩埋在了心底。于是他下意识的笑:“你怎么来这了?”
疲惫的声音嘶哑难听,却似粗砂摩挲过心,将秋一怔,旋即尴尬的笑了笑:“妨闲呢?”说着,眼神乱飘。
“他走了。”迟缓的瞳孔缓缓转动,回答自然也是缓慢的。
“哦,这样。”说着,却微微的闭上了眼,不要再看到了,不想再看到了。那么残忍凶狠的一幕。妨闲面无表情,唇角嗤笑,是他熟知的模样,用在不同的地方,却豁然变成了另一种孤绝冰冷的气质。那种,让人打从骨髓里被冰冻的寒冷,让他的心都不能正常跳动。
“你,还需要休息。”轻灵打断了他的思绪,将秋笑了,忽然瞪大了眼睛:“难道说,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轻灵微微点头,将秋蹭的一声坐起:“你,你身体不是很脆弱吗?”
轻灵微微歪了头,看着他突然激动的动作,迟钝的张开了嘴角“遇到你之后,好了很多。”
“你不用安慰我啦。快点回去吧,快点回去吧,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还不罪孽深重啊!”
轻灵慢慢起身,站直了身子。雪白羸弱的身姿挡住了光,将秋的眼前瞬间昏暗起来。他努力的抬头,看着轻灵,轻灵却意外倏然的远去了。没有只字片语,就那样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将秋愣神,刚才好像有一瞬的错觉,错觉灵秀那双赤黑的瞳孔中,遍布哀伤。
呵,也许不是错觉吧。那样柔弱的身子,那样娇弱的女子,总是有各种悲伤的理由的。思及此,将秋低下头浅笑,看着掌心交错的纹路,那么自己呢?
阳光隐在了云后,花园凉风习习,将秋张牙舞爪,追着火娃和小良满院子跑,看起来是在造孽的玩游戏,实则是莫名其妙的训练方法。
淡岛缓步走过,看着将秋跑前跑后,无声微笑,一本正经冲着将秋招手,将秋满头大汗,一看淡岛召唤,立刻屁颠屁颠的奔赴了。嘿嘿,不知道这位师父又有啥新招数。
看着气喘吁吁的将秋,淡岛微笑:“练得如何了?”
“你教的基本都熟了,就是不知道实战起来如何。”将秋随手比划
“大阴阳师不是一个挂名,是需要干活的,当然,月钱也是有的。”
“什么?”将秋一愣。
“就是说,你要去干活,教你的你都要用上。”淡岛合上茶盖。
“我真的能干活?”欣喜,激动,存在感,价值感,一切一切突然全部冒了出来,以至于眉眼间充斥的只有笑,满满的笑。
淡岛逆着天光,惊愕的沉下了脸。不懂,眼前这个人真不懂。
人不是都是贪婪自私,不愿意干活的吗?人们努力念书,努力习武,不就为了升官发财,不就为了安稳舒适的生活吗?为什么这个白痴一听到要干活儿却激动成这个样子,好像闲赋在家才是毕生耻辱一般。果然,是白痴吗?
“灵秀跟你一起去。”淡岛笑。
“灵秀她……”将秋本想说她身体不好,可是一想到那日灵秀的手法。再想想灵秀说根自己在一起好多了,想想也是,灵秀该多跟人接触,不然得了自闭症可不好。思及此,当即闭了嘴。
“那就如此。我教你的东西,你光这么练是不会有所提高的,要懂得运用,所以明天你就离开这里去梧州,解决之后,我会再通知你的。”
将秋重重点头,欢欢乐乐的的跑去收拾东西了。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份工作啊,一定要好好努力珍惜啊。而且,大阴阳师这么个职位,好歹也算是机关单位的铁饭碗吧。心花怒放啊,心花怒放。那些阴霾,那些抑郁,因为这即将到来的远行和工作忽然变得都不那么重要了。
人,果然还是要有事情做啊。
一路白莲如雪,枝叶全灰,撑在这湍急的黑色河流中,显得突兀而诡异。一抹红影像是凭空出现,惊了这苍白的世界。
那红影一步一步,走的极是缓慢,口中念念有词。
“嘻嘻,你还记得这里吗?以前,我说这里的花艳丽的太过刺眼,你就随手一挥,这里遍失却了所有颜色。那时的你是喜欢我的吧。”那红影轻纱遮面,看不出表情,可那笑弯了的眉眼,满溢的却全部是笑。她伸出的左手微微弯曲合拢,似乎是在拉着另一个人的手。而她微微左倾的脸颊,似乎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哈哈,你不用不好意思承认的。你一向磊落霹雳,怎么这会儿倒是扭捏起来了。”女子的笑意更浓了,整个脸都转了方向,嬉笑起来,仿佛她牵着一个人,正在对那个人嬉笑撒娇。
可是,昏暗的境地并未全黑,所以,任谁都看得出,她只是在自欺欺人的对着空气说话而已。
楚蝶远远的看着,微微握紧了手。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武将模样的中年男子,大步踏来。厚重的盔甲挡住了他的脸,只露出那双凌厉的碧眼。
“回将军,殿主说让我在此等候,有事情交代。”
“哦。”碧眼将军沉思了起来,跟着楚蝶站在了一起。
“将军不进去?”楚蝶一愣,这将军在十殿的位子可仅次于罗菱,平时基本都算是平起平坐,怎么此番和自己一起候在外面。这地方难不成是什么禁地不成?可是也不像啊,不然罗菱干嘛让自己在这里等着,甚至能远观到她的一切。
“管住你的嘴。”闭眼将军冷淡一句,楚蝶却慌忙跪倒在地:“奴婢多嘴,奴婢多嘴。”心头狂跳不止。
这将军并没有什么过人可怕的功绩,她之前已经打听过。但是,不知道为何,她总是觉得,这个人只是故意的掩藏了实力而已,就如没有谁真的看过他的脸一般。但是,她作为一个人,在这样满是妖怪的十殿厮混,总是有些过人之处,比方说对危机的感知。
而且,揣度别人的心思,然后为了日后更好的自己而步步为营,这不正是人最擅长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