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林宇的表现太过冷静,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
多年来的平淡生活使她的心性趋向平稳,很少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但眼前这个事实太令人震惊。
“你父母他们都还好吗?”她心中有很多很多问题。
面对她的低声询问,季思远淡淡问答:“他们都死了。”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失声说道,同时眉心紧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很怕自己是听对了。
“他们五年前发生车祸,当场就死掉了。”季思远很平静,像是死掉的两个人和他毫无关系。
她静静看着季思远,没有再说话。
他同样在看着她,也没有再说话。
因为她漂亮的细眉在下垂,口角也在微微往下拉,她紧紧抿住自己的嘴唇,任由泪水从脸庞无声滑落。
她现在的眼泪是苦的。
在她七岁那年,因为搬家结识了住在隔壁的季长轩,那时候他就很爱笑。
季长轩小时候就很俊朗,开朗阳光而且一点也不怕生,和她是恰恰相反,她的父母很喜欢他,只有两个女儿的他们做梦都想有这样一个儿子。
大家都喜欢和他玩,当然也包括她,他总是会叫上她,对于她而言,他几乎就是整个童年。
到了上学的年纪,他们去了同一所学校,他们不是同一个年级的学生,他比她大两岁,但这没有成为他们每天早上一起上学,晚上一起回家的阻碍。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可能是他和她背靠着背坐在树下看书的那个春天,也可能是他对她说你笑起来很可爱的那个夏天,也可能是老师向她的学生解释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的那个秋天,还可能是放学路上他把自己外套脱给她的那个冬天。
那时她是什么事情都会和他分享,很多事情甚至连她最亲的妹妹都不曾知道,可她始终没有对他表露出半点心意。
他的学习成绩位列前茅,性格比以前更加温和暖人,和他在一块会让人感到很轻松,比起小时候,有更多的人喜欢他,包括她的妹妹,那时候她觉得他不会喜欢一无是处的自己。
朝夕相处的日子随着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而结束,当初因为这件事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伤心了整整半个月,中间他来找她很多很多次,但她都没有选择见他。
一直到他们各自去到完全陌生的城市,她都没有再见过他。
结果到学校的第一个星期她就收到他寄来的书信,她很吃惊,也很开心,还有说不出的感动。
他们后来就一直以书信往来,像是还生活在对方的身边,没有因为距离而逐渐陌生,两个人的心反而更加靠近。
一切的改变是从她大三那年开始。
那一年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表现的像个谦谦君子,言谈举止十分得体,她不讨厌这样的人。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手里捧着玫瑰花,她没有收,只感觉到尴尬和不好意思。
第三天见面是在一个早上,他带着早餐在她的寝室楼下等待,她严词拒绝了他的好意。
可他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然后有了第五次,第六次……
也是那一年,季长轩回她的信越来越慢,数量也越来越少,直到有一次,他在信里提到了另一个女孩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子。
她刚上大学的时候家里就再次搬走了,最后一次见到季长轩,是在他的婚礼上,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后来屡次在信里提到的那个女孩子。
果真就像信里所说的,新娘子是一个很温柔笑起来非常甜美的姑娘,她很幸福,从她看他的眼神就足以得知。
她提前离席了,她以为自己来之前就准备好了,结果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开开心心地祝福他们,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可能比哭还难看,那是一个应该高兴的日子,一个对季长轩而言很有意义的日子,她不想自己再在他的生命中留下更多的不美好。
季长轩随后不久就出来了,这是当时在外面独自抹眼泪的她没有想到的。
他递给了她纸巾,用着她从没听过的温柔语气向她说了声对不起。
他不是她的谁,他也没有对她许过任何的承诺,她很喜欢他,一直都很喜欢,原来他也知道不是吗?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这是她当时所问的话,也是她当时最想知道的事情,他们对彼此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却从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心意,即使很久以前他们就不再是孩子。
他认真地想了一下,才缓缓告诉她答案。“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以前是,以后还是。”
那一刻,泣不成声的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情需要去争取,机会不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你,一旦错过了,可能就真的永远错过了。
如果说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就是临死前再见季长轩一面,然后亲口对他说一声没关系。
可他为什么就走了呢……
季思远没有被她的悲伤所感染,他忽然神色平静地站起身来,直直往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她止住了眼泪,连忙开口问道。
“你女儿要来了。”季思远走到门口拉住了门把,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头。
“她不会来那么早。”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躲着自己的女儿。
她看不到季思远因为她的话笑了笑,她只看到他拉开了门,然后留下一个离去的背影,同时还有两个简简单单的字眼。
“再见。”
她急忙追了出去,可当她走出门口的时候,外面的走廊只有稀稀落落的行人,根本就没有季思远的身影。
医院门口,一个女人靠坐在车头盖上。
过路的人有很多,他们都会对其投以探究和好奇的目光,因为更准确的说法是,那是一个身材十分火辣而且年轻漂亮的女人以一个极其慵懒的姿势靠坐在一辆价值不菲的蓝色跑车上。
这个女人似乎习惯了那种目光,依然不为所动的从医院门口看向里面。
“他怎么还没出来?”她的声音很好听,像蒙蒙春雨一样的温润,只是不耐烦的口气破坏了那种美感。
“他不像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跑车副驾驶位上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他缓缓回答了她的问题,说话的同时还看了一眼戴在手腕上的表。
还有十二分钟。
“你干嘛要跟来?”她歪着头隔着玻璃有点好奇地看向他。
“他不也没说要你来。”他看都没看她,显然不太想回答她的问题。
“我来找他是有事。”她看着他说得理直气壮。
“我也有事要找他。”他砸砸嘴,说出一个明摆的事实。
“我就是想知道是什么事!”她一脸火气地瞪着他,为他的拐弯抹角而生气,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最讨厌绕来绕去的人。
“你都不告诉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他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他知道她是为何而来,可她却不知道他来这里的原因,他不介意火上浇油,因为他常常这样干。
“就凭我是你姐!比你多活八分钟的亲姐!”斩钉截铁的语气配合居高临下的目光,她此刻的姿态十分傲人。
“打不过别人就光顾自己逃跑丢下弟弟不管的人不配做我姐。”说话时他不屑地撇了她一眼,一点也不买账。
她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嘴里气急败坏地吼道:“混蛋,上次都说好不许再提这件事你还提!那时候我才八岁!要怪你就怪自己腿太短没跑成!被打也是活该!”
行人被她突然抬高的音量引得纷纷侧目,但当事人对此好像毫无察觉,只是对坐在车内的人怒目而视。
“亏你还记得你那时才八岁!两个八岁的去打六个十岁的,叶倩云,你说说你的脑子是不是从小就没好过!?”他的音量也在逐渐抬高,想起那件事他的火气就止不住地往上扬。
要知道后来他因此在医院躺了整整两天才能下床,而这个该死的始作俑者不仅连一次都没来看他,等他回去竟然还敢向他邀功,直说还好自己回去搬救兵搬得早,不然他估计都要打成残废了。
然后他当场和她打了一架,结果刚出院的他又回去躺了两天,好在这次他的旁边添了一个病床,他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去宣泄自己内心的悲伤。
怒火中烧,她不甘示弱地回击:“叶霆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是一个胆小鬼!你忘记老爸说一个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就算面对刀山火海也不能有任何的畏惧!”
“我拜托你能抓住重点吗?没事总喜欢往刀山火海里跑的不是男子汉,他不是男子汉啊!那是傻子!是傻子啊!”叶霆烽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愚蠢的女人清醒一点,用木头狠狠敲她的脑袋?这个办法他试过了没起任何作用,或许他应该考虑换成铁棍。
“我不管,总之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