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医院里已是人来人往。
她站在窗户旁，静静望着后院底下的花圃入了神，微风从窗户外悄悄溜到室内，夹带着缕缕清香，它像个顽皮的孩子拨动了翠绿色窗帘的心弦，轻拂在她精致的脸庞上，那轻柔的动作却像是母亲对孩子的温柔。
她很庆幸自己对花粉不过敏，因为她很喜欢花，在这一点上她的女儿和她一样，她的丈夫则是从知道她喜欢花之后才喜欢的。
平时她醒得早，今天她是起得早，后院有很多人在散步，其实她也想下去走走，可今天不行。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她转过身的同时脸上已经扬起了笑容。
“秦医生，早上好。”她每天都会像这样和照顾自己的医生打招呼。
“早上好。”穿着白大褂走进来的医生很自然地回应她，他脸上的表情和语调一样，都没有像她那样拥有暖人的温度。
这个女人很爱笑，大部分时间都能看到她嘴边隐约浮现的笑意，不过她今天的笑容有点不太一样，他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人常常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高兴难过，这很正常。
和其他医生不一样，眼前这个正把手搭在她手腕上的人，从来不给她量血压和体温。
一个月的时间说不上长，但足够她慢慢接受类似这种让人感觉十分怪异的举动，比如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就是伸舌头给他瞧。
她今天和往日一样表现地很好，作为一个病人而言，这个女人无疑是最好的榜样，温柔顺从的模样像个对父母言听计从的孩子，每个医生都喜欢这样的病人，这会让他们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不过，她今天似乎变得十分大胆，两个人的距离本来就很近，她的目光还一直游览在他的脸上，仔细想想似乎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就是如此。
她的眼神中少了以往的含蓄，目不转睛的神情像是在打量一样自己刚刚看上的首饰。
他今天脸上没有长出鲜花，也没穿错衣服，完全和昨天一模一样，甚至连早餐都吃得和昨天一样多，她的举止令人有些奇怪。
“你的病已经好了，随时都可以出院，不过你的身体还有点虚弱，后续还得用半年左右的时间慢慢调养才能真正痊愈。”医生仅仅谈论她的病情，没有表露出半分自己心里的疑惑，他知道让人奇怪的事情有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个问题都值得浪费心思去追根究底。
她朝着医生微微一笑，好像是在感激又好像不是，同时轻轻问道：“那我女儿呢？”
医生显然被她问住了，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他在想她为什么会有此一问，而她则是在静候他的回答。
“那丫头和我长得那么像，才两个月不见，你总不会就把我女儿给忘掉了吧？”她像是在取笑他，但她脸上的笑容还和刚才一样真挚。
他站在那里还是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确实有两个月没见过她的女儿了，她的女儿那么关心她，想见面机会是有很多的，但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现在该叫你秦医生呢？还是林医生好呢？”见他不说话，她的声音越发温柔，很有诚意地征询他的意见。
“一会我会给你开一个药方，按照剂量的三分之一给她服用，她只需要吃三个月，记住在服药期间绝对不可以熬夜，早上还得适当运动，最重要的是要避免吃辛辣的东西。”这番话算是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他其实没有感到这有什么意外，只因他从没要求她们隐瞒几个月前所发生的任何事情。
“你给我丈夫提了什么条件？”笑容从她的脸上隐去，前一秒还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也随之不见，这个问题对于她而言非常重要。
那是当然的，那可是他的丈夫，一个每天都在用行动对她表达爱意的丈夫。
“他没说让你知道。”在她的逼视下，他的神情依然十分平静。
“他也没说不让我知道。”唯独这件事她不会有所退让。
眼前的女人寸步不让，这让他稍微有点头疼，她和她的女儿几乎拥有完全一样的面孔，两个人的性格也十分接近，可她却比自己的女儿聪明太多。
那倒不是今天才发现的，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了，和白霜不一样，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那件事有点麻烦，需要他浪费一点时间，但不会有危险。”他还是没有告诉她具体是什么事。
笑容又从她的小脸上重新绽放，她发现和女儿所描绘的形象有些不太一样，这个男人的表现虽然一直都比较冷淡，但其实他是挺善解人意的，好比如现在，他就很清楚她关心的到底是什么。
“我相信你。”她的笑容和眼神都很真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相信她的话。
她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手上沾满鲜血，也清楚他十分的神秘，简直可以说是危险的代名词，她还知道如果是为了救自己的命，估计她的丈夫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但她还是选择相信他。
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女儿。
有时候谎言可以成为真实，只要撒谎的人愿意让谎言成为事实。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正常的情况下也许该对她说声谢谢，现在到底属不属于正常情况他还分不清。
“我没有见过你。”她以前都没有好好瞧过给自己治病的医生，要知道一直盯着别人看是一件十分没有礼貌的事情，不过经过刚才一番非常仔细的观察，她还是找不到和他轮廓有所相似的故人。
知道她意有所指，他拉过旁边的一张椅子轻轻坐了下来，道：“事实上我只看过你的照片。”
她想都没想就回答:“我猜到了。”
昨天在听到女儿讲述林宇给她针灸的时候，她的面上虽还保持着一片平静，内心其实早已掀起滔天巨浪，因为那件事前不久她每天都在经历，一开始她和女儿的一些心情都完全是一样的，不过那种奇特的治疗方式效果非常显著，第二天起床她就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那时她就隐约感觉到这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人，最后更是透露出他的身份她会清楚，可当昨晚她的女儿问她的时候，她却完全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个人。
自己在嫁人之后就完全成了一个家庭主妇，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活在很小的一个圈子里面，一年下来见到的人根本不多。
如果林宇救霜儿是想利用她的丈夫，那他回来后应该会和女儿有所接触才对，可他完全没有，反而在一个月前突然出现给她治病，如果他拿女儿的事情要挟她的丈夫，按照她对丈夫的了解，他肯定会告诉自己的。
既然不是因为某种利益，那么肯定是有某种渊源，从林宇最后和自己女儿说的话就能知道，这件事和她是有直接关系的，可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遇见过这样的人，那么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他见过她，但两个人实际上没有真正见过面。
“你女儿远远没有你聪明。”他忽然想起那个叫做方细露的女人，和眼前的这个女人一样，两个都很聪明，她们的性格却有很大的差异，不过两个人若是认识，说不定反而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闻言浅浅一笑，身为那个女孩的母亲，这样的夸奖真是让人不知如何适从。“她只是还没有长大，我在她那个年纪可要比她笨多了。”
通常父母都对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信心，她们十分擅长看到孩子身上的缺点，即使有，他们也不会表达出来，但她似乎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
“你希望她将来长大变得聪明吗？”
面对这个有点奇怪的问题，她是笑着回答的：“我倒希望她以后可以再笨一些。”
林宇轻轻一笑，道：“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母亲，她确实非常幸运。”
“可惜你不太喜欢她。”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她以前听到这样一个说法，那就是聪明的人都喜欢和笨蛋待在一块，她认为这句话是不够正确的，那是不够聪明的人才那样，真正聪明的人是不愿意和笨蛋待在一块的。
“也不讨厌。”林宇很自然地接上话。
他们像是在拉家常，说起来他们两人还是第一次谈论无关病情的事情，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她也早知道这点。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她知道林宇会回答，不然他刚才也不会坐下来。
“季长轩。”林宇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你是他的孩子！？”马上脱口而出的话显得十分激动，正如她脸上的神情。
“你可以叫我季思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