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蹲在地上的头儿仔细盯着手里抓起来的泥土,缓缓道:“他受伤了。”
血液染红那不算干燥的树泥,望着地面上那一滩已经干枯许久的血迹,狐狸深邃的眼神中意味不明。
见狐狸沉默不语,头儿站起身来,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这个人很小心。”
狐狸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随着头儿的话全都敛了起来,只因为头儿说的话都是对的。
那个人身处绝境仍然十分冷静,最重要的是比他冷静,没有放过任何一丝求生的机会,所以他才能从自己的手里逃脱了。
从附近的痕迹看来,这个人不仅跌倒翻滚了一段距离,还撞到树上在这里躺了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他还吐了一大口血,可以想象当时如果自己追下来,这个身受重伤的敌人必死无疑。
但是他没有,不是害怕危险,而是狐狸太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身经百战培养出来的东西一直是他克敌制胜的法宝,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敌人能欺骗过他的耳目。
“不过看来他认为我们不会再回来了?”头儿很少有笑容,好比他现在正发出嗤笑,脸上的肌肉也没有随着嘴角的拉扯而有任何变化。
地面上有很清晰脚印,都在告诉他们那个身负重伤的人究竟是从什么方向离去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鬼使神差的一句话从狐狸的嘴里脱口而出,那是此刻他心里最大的疑问。
头儿还在用无线电和队友打招呼,结束之后也没有马上回答狐狸的话,他顺着脚印的方向望了过去,入目的密林全然一片葱翠环绕之色。
他阅人无数,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是有不少,但他们都不该只身出现在这里,这没有任何理由,如果真的早有黄雀,那么他们这些螳螂早该到地狱了。
终于已经迈开脚步的头儿侧过头回答了狐狸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当面问问他。”
随后跟上的狐狸脚步十分平稳,没几下就走到头儿的前方,边走着还不忘说道:“死人不会问话,同样也不会回答问题。”
头儿哑然,上一次看到狐狸这么认真的样子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得追忆到那件事。
年代太过久远一下子还想不起,他依稀记得对方也是一个高手,不是雇佣兵,而是一个从战场上退役下来的杀神。
当时的情况是他们想要杀掉雇主的目标就必须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即使知道凶险异常,他们还是接下了任务,倒不是他们有不惧任何艰险的勇气,他们是出来赚钱的,所以仅仅是因为雇主给的价码足够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奔赴险境。
那场恶战持续了很久,死了很多很多人,侥幸成功的他们,在撤退的时候却被对方咬上无法脱身。
最糟糕的是那个杀神好像知道自己就是这边的首领,在他们设下埋伏附近的山林中追逐了整整十八个小时,弹尽粮绝的他们不得不舍命一搏,那时候狐狸把仅有的两颗子弹的手枪交给了他,结果非常幸运地抓住机会终于贴近了那个人。
两个人在地上厮杀扭打,他们手里的刀子是那么的锋利,翻滚过的地面总会留下许多鲜血,不知道是谁的,或许两个人都有。
拼命的两个人脑子里只想着如何弄死对方,直到两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们的匕首都还插在对方的身上。
或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头儿会袖手旁观呢?
试问一个人在腹部和大腿都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自己还能移动吗?
且不说手中只有两发子弹的手枪能不能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准确打死敌人,光凭那响亮的枪声就会让周围的敌人发觉,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真正让头儿印象深刻的一幕,是狐狸摇摇晃晃地从敌人的尸体上站起来,他的嘴角还在滴落从敌人喉咙咬破的鲜血,摇摇欲坠地转过头看向他躲藏的方向,即使他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溢出鲜血,血红的眼睛就像是野兽一样的骇人,但那个被疼痛扭曲的笑容让他无法再忘记。
此刻跟在狐狸身后的头儿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想回这里来看看,就结果而言这趟收获还算不小,起码知道敌人受了不轻的伤。
一路上深浅不一的脚印深度足以看出来敌人走路的时候在左摇右摆,因为他无法让自己的身体重心保持平衡,所以那个人是肯定走不快的。
他们跟着脚印走了很长一段路,可走在前头的狐狸突然停了下来,眉心紧邹的他好像遭遇不小的难题,嘴里倒干脆地说:“他的脚印不见了……”
附近没有茂密的草丛可以藏身,树木也都不大,敌人不会傻到躲在一目了然的树上,头儿稍稍扫向四周就可以确定敌人没有藏在附近。
大致能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可头儿还是很警惕地不断往四周扫视,一会儿他才慢慢走上前来,顺着狐狸的目光就看到地上那一滩醒目的血渍,看来这个人受的伤很严重,走到这里又吐了好大一口血。
可令人奇怪,敌人的脚印突然从这里消失不见,附近的地面上水分都比较充足,和前面比较松软的土质一样,人走在上面脚印都会显得比较清楚,问题是敌人的脚印却到此为止。
“可惜猎鹰不在了。”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头儿说话的同时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术业有专攻,丛林追踪一向不是他的强项,同样也不是狐狸的强项。
狐狸没有说话,从刚才开始他锐利的目光就一直在缓缓向四周观察,全神贯注的他没有遗漏任何一处细节,可是半响过后他还是一无所获。
附近的小草再没有像前面那样的擦伤,挡在路中间的树叶也没有发现磨损的痕迹,敌人的指甲偶尔会在树皮留下的伤痕也统统不见,先前的蛛丝马迹到此处全都没了踪影。
要不是狐狸从不相信上帝这种鬼扯的东西,几乎都可以怀疑那个敌人是被生着翅膀的鸟人抓走了。
不管之前的痕迹是故意误导可能会杀个回马枪的敌人,还是现在突然隐蔽自己的踪迹是出于小心,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行事滴水不漏,想到这里头儿多少能理解他为什么可以从狐狸的手下逃脱了。
人生总会遇到很多无从下手的处境,但这从来不是止步不前的理由,回到起点的狐狸没有任何丧气的表现,深邃的目光里波澜无起,很快他就有了决定。
“我们走这边。”
跟上去的头儿没有去问狐狸为什么走左边,他知道狐狸没有确定的线索,如果有狐狸会向他解释,他也清楚狐狸为什么会选这边,因为惯用右手的他反而更喜欢左边。
狐狸相信只要敌人还在这座岛屿上,迟早会和他们撞到,他是经常会为了杀掉敌人而不择手段,但他同样可以接受和敌人堂堂正正地分个高低,希望下次遇到的时候他的对手不会站不直身子。
遥远的海面上风平浪静,漂浮在上面的船只始终和岛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个只穿着背心的大汉****着胳膊走上了甲板,阳光照在他那结实的淡黄色手臂,好像被阳光刺到眼睛,他抬手稍微挡了一下,然后才把前额的帽沿往下拉。
他的脚步很轻,穿着皮靴的脚踏在甲板上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不代表他走的很慢。
“换班了?”趴在栏杆边下的一个人忽然开口说道,但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手里的瞄准镜。
走过来的人先是微微一笑,然后才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看似悄声无息的步伐,难以避免引起地板的震动,哪怕再轻微的异样,也很难逃不过狙击手对环境异常灵敏的感知。
趴在地上的人缓缓站了起来,似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身体不太舒服,他起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摇头晃脑舒展身体。
“他们那边的情况似乎不太妙啊。”他结实的身体咯咯作响,但洪亮的声音完全盖过了这些声音。
走过来的那个人随手抛给他一瓶矿泉水,见他稳稳地接住,微微笑道:“看样子你对他兴趣不小。”
接过水的那个人一口气喝了半瓶多,才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沉声道:“难道你不想和那样的对手较量一下吗?”
“当然不想。”不同于问话那人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走到他身边的这个人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他的提议。
“哈哈,怪不得杰克整天叫你老花眼。”听到老花眼的回答,他咧开嘴笑得很开心,但那仅仅是打趣,他很清楚这个家伙手下的亡魂有多少,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人物。
老花眼对他的调笑不以为意,语重心长地说道:“能活着就好了。”
对老花眼的话似乎非常不认同,那个人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服他的打算,因为他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家伙的。
“这里交给你了。”说完他就转身准备离去,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又转头认真地对老花眼说道:“下次可以考虑把矿泉水换成烈酒,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口味。”
正趴下把眼睛凑向瞄准仪的老花眼头也不回,不愠不火地回道:“我会记得再多放点盐的。”
“哈哈……”错愕的表情从那个人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传出的爽朗笑声掩过了他离去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