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才刚蒙蒙亮,森林中泛在空气里的水汽还很浓厚,却已经有两个不显眼的身影穿梭在其中。
正跟在方细露身后的白霜脸色不太好,平日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布着不少血丝,眼眶周围还有不浅的黑眼圈,小脸蛋上也是神色黯淡,完全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昨晚白霜挨着方细露很晚才睡着的,野外的夜晚要比山洞里多几分寒意,但睡不着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她总感觉心里不踏实,不知为何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林宇的死状,后来渐渐演变成她十分在乎的人。
昏昏沉沉睡去后噩梦如期而至,他们的尸体悉数被悬吊在一间很大的房间里,林宇的尸体也被悬吊在空中,令人奇怪的是,后面还有另一个林宇活着出现,目露凶光的他拿着匕首朝她走过来,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跑的时候,就被方细露叫醒了。
两个人在醒过来之后,先是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随后就起身上路。
直到她们出发之前林宇的身影还是迟迟没有出现,好在他没有交代自己一定会回来,所以她们自然不会选择在原地等待,现在她们是要去岛屿边缘外围的一个躲藏点,一切都在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
走了很久的两个人今天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这没有让气氛感觉到尴尬,她们毕竟不是在踏青或者旅游,埋头赶路反而应该才是正常的情况。
身体得到运动气血渐渐行走开,眼睛的酸涩和轻头痛的症状慢慢消褪,感觉脑袋清醒许多的白霜才留意到方细露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回想起来她从早上开始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间添了一股明显的郁色,不像之前那般都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可能是林宇没有回来的关系,白霜是这样认为的,如此想来,这件事确实让人难以高兴起来。
在岛屿的另一边,数个整装待发的彪形大汉正聚在一个山洞外小声交谈。
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是精神抖擞的样子,这说明他们昨夜睡得不是一般的安稳,相比他们略显轻松的神色,单独坐在不远处一块石头上的狐狸就显得有些沉寂,微低着头的他正认真地听头儿中气十足的言语,嘴里则是在慢慢地嚼着压缩干粮。
昨晚狐狸和他们姗姗来迟的人马汇合后,就一起赶往信号发射器标记的地点。
头儿以为是他们的人在死前把东西偷偷放到文物里面,结果令人失望,这山洞里压根什么都没有,包括在附近仔细搜查一番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眼前的事实上他们明白,毫无疑问一伙人又被敌人算计了,仔细想想,好像从上岛之后他们就一直被敌人耍得团团转,以至现在损兵折将的局面。
他们现在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很明显,那就是找到还活在岛上的人,其实不少人也设想到那批文物可能不在这岛上,按照目前的情况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因为想要运送那批文物可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更何况附近也没有发现大型的运输工具。
不过哪怕文物都随着船沉没到海底,敌人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杀掉他们这么多人,于情于理他们都得会会这些神秘的朋友吧?那些人的做法可都是在对他们的尊严进行严重的挑衅。
至今为止,他们确定还存活在岛上的敌人可能有三个,狐狸对每一次战斗发生过的地方都进行过仔细勘察,不出意料频频对他们出手的都是同一个人,对方拥有战斗力的人员极有可能只有一个,其他人应该是躲藏起来了。
他们目前在岛上的人只有六个,人员战术的安排相对就变得相对简单多了,很快就确定方案,说来也并不复杂。
他们分成三组,横向排开往同一个方向推进搜索,每组保持在相隔200米左右,就算对方的手里现在还有狙击枪,只要他一出手就会被他们左右包抄。白天可不比晚上,除非他真的会飞天遁地,不然被他们咬上插翅也难逃。
在头儿一声令下,其他两组的人开始赶往左右两翼。
坐在石头上的狐狸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察觉头儿的目光才缓缓抬头。
他看不到头儿涂满迷彩油的脸庞下是什么肤色,精壮的身躯还如当年初见那般魁梧,还记得那时候抬头仰望感觉他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脸上永远都是无比熟悉的肃穆表情,还有那无论在什么时刻都不会有所改变的深沉眼神。
头儿曾经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人,而且他的家庭很美满,他有一双疼爱自己的父母,进军队服役后没多久就迎娶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妻子,之后生下自己的儿子,他的妻子是一个很温柔体贴的女人,这是一个本该美好的人生,只是天不遂人愿,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把他的人生破坏殆尽。
和邻国长达半个世纪的领土争端让战火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疯狂席卷向两个国家,心系家人安危的头儿却被分配到遥远的战场另一端,三个月的浴血奋战让他们的国家取得战争的胜利,那是会被记载到史册的光辉一笔。
战功赫赫的头儿没有参加庆功宴,一直没有收到被战火殃及家乡的消息,这让他心急如焚地上了飞机,连续四五天衣不解带的赶路让他身心疲惫,但这没有延缓他归家的步伐。
可事实往往是冰冷的,他的家乡早在无数炮弹的摧毁下,到处都只有片瓦无存的荒凉。
踏进家乡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很沉重,但还没有完全绝望,因为那里还要不少幸存的人,看到这些不算陌生的面孔头儿很高兴,只要有人活着他们就可能也是其中的一员。
事与愿违,最终他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令他牵肠挂肚的身影,直到被他们带到那冰冷的坟墓前,曾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担心还是成为了最残酷的现实。
那个在战场上被誉为最值得信赖的铁汉跪在坟墓面前像个小孩一样泪如雨下,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更是扣人心弦,曾经的幸福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永远不再拥有的痛苦让他生不如死。
触景生情让许多人都悄然泪下,他们害怕他会悲伤过度纷纷出言安慰,苦苦劝阻却没有什么作用,直到他突然昏迷倒地不省人事。
当头儿的退役申请书递交到长官手中的时候,就像其他关心他的战友一般,长官对他进行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阻,按照头儿目前的功绩留在军队无疑有非常好的前途,失去家庭固然令人痛惜,但是人生总还得继续,他们都认为他现在很不理智。
“当你的国家无法保护你的家人,长官!请问继续保护这个国家的意义在哪里!?”行尸走肉的生活让头儿在一个月内瘦了整整一大圈,但他掷地有声的话音还是和以前那样洪亮。
面对平日向来沉稳此刻却处在爆发边缘的熟悉面孔,那位长官直视着他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头儿向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谈论关于自己的事情,哪怕仅仅只有半个字,他们不了解他的过往,总有的人不喜欢提及自己的过去,那往往都是发生了什么不愿意再次面对的事情,没人喜欢去触这种眉头。
而且头儿不太喜欢喝酒,狐狸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看见他喝醉过,他从不给别人灌醉他套话的机会。
狐狸后来千方百计查到的只有事情模糊的大概,当然这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他只是想知道在那不苟言笑的表情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
“我们该上路了。”头儿注意到狐狸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游离的,很明显这个家伙不知在走什么神。
回过神来的狐狸面对头儿探究的目光,下意识地转移了视线,像是心里有愧。
这时狐狸才注意到其他两个小组的人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在掩饰什么,他一边拿枪站了起来,一边灿灿笑着点头说道:“十分抱歉。”
“那不是你的错。”头儿先是深深地看了狐狸一眼,然后才不以为然地回道,转过身的他认为狐狸是在为昨夜的事情而道歉。
多年来狐狸的各方面都像他的个子一样飞跃成长,唯一没有长进的就是他那不太成熟的心性,总是希望自己令人满意,对自己有严格的要求是一件好事,但绝不应该为了借此得到某个人的肯定。
轻松跳过一块挡在面前的石块,狐狸挑挑眉自嘲地笑道:“你可以试试打我一拳,那样兴许我就信了。”
走在前面的头儿用手拨开树枝,往前探的身子毫不犹豫地穿了过去,深沉的声音透过繁密的枝叶传到身后。“快点走。”
自讨没趣的狐狸脸上没有一丝尴尬,只是哑然一笑便跟了上去。
他们早已习惯这种相处的模式,日积月累的熟悉让一切都显得十分融洽和自然。
在以前,狐狸不是一个善于言谈的人,现在他认为自己仍然不是,只有和头儿待在一块的时候,才会有喋喋不休的倾向。
如果两个人长时间都不说话,别说气氛,连空气就会显得很凝重,那种感觉会让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狐狸从不少人那里听到,自己在不笑的时候要比笑的时候要好看多了,可他的脸上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多了一抹笑意,只因为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笑容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