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连城黯然地又咽下一口酒——会有什么不同呢……或许,没有那件事情,现在的自己也不会这样,真的,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吧。
货真价实、平平凡凡……成了,他曾经最不屑成为的普通人。
慢慢品着杯中的酒液,玉连城忽然觉得不对——
这、这酒的味道,分明、分明是……
“酒中有毒!”
玉连城刚想开口示警,喉头却是一甜,猛地吐出一口血。只见那血色乌黑,甚至有些都落进了面前的酒杯中,混入那深红的酒液中不见了。再看玉连城,他刹那间只觉得喉咙干得发紧,巴不得用些酒水什么的冲开喉咙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绵密之感,却又觉得身上一阵剧痛,仿佛身上的血肉在被什么东西给暗暗啃食,又仿佛全身骨骼被一寸寸打断、抽筋……血色渐渐上涌,模糊了玉连城的视线,可是他的听力还依旧如初,只听得身边的一声惊天动地、就好像见鬼了一般的尖叫——
“啊!”
模模糊糊间,似乎还有桌子被推倒、桌上的酒菜当啷落地的声音,以及一声狠历过一声的“见鬼了”的哭叫……
叫、叫什么?!有什么、好叫的?
玉连城这么想着,只觉得眼前的血色已经遮蔽了一切,甚至连自己的意识都渐渐模糊,再也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乓”的一声,额头似乎撞到了什么的痛楚,稍稍唤回了他的神智,可是那也只是一瞬,再下一个霎时,他便彻彻底底坠入了莫名的、令人感觉心安的黑暗。
也是永远的黑暗。
——他,死了。
玉琉璃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早在变故刚刚开始的时候,她就被身边的琅琊一把拉开,可是,饶是如此,她也没有错过发生在玉连城身上的变化:
男人在突兀地吐出一口血之后,一手猛地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另一手还在极其用力地伸向那早被自己打翻在地的酒杯,本该是俊逸的面色苍白、眼球暴突,喉咙间依依呀呀着野兽般的低语,还夹杂着极重的喘息声。眸子中的清明已经不见,甚至有一层血色漫过了瞳孔,最后竟然涌成了两行血泪,顺着面孔留下来,滴滴答答落在身前深黑的桌面上。
几乎与此同时,男人高大壮实的身子突兀地开始缩小,身上不断地传来骨骼寸断的噼啪之声,随着骨骼的锻炼,有许多甚至硬生生穿透了他的身体,白森森的骨骼和着鲜红的血液,整个人已经惨不忍睹了。可是,那股隐隐之中压制着他的力量却并没有因此散去,直到……直到硬生生将玉连城团成了一个球!
所有见到这诡异一幕的人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就连刚才坐在玉连城身边、现在则跌坐在玉琉璃身边、吓得不住哭嚎的那人,都一下子止住了哭嚎。只见那人呆愣了片刻,忽然爬起身来,转身推开重重人群,就往外奔去。
怎奈何他还没有跑出去两步,便仿佛迎面撞上了什么一般,整个人滑落到了地上。
也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打破了那诡异的沉寂——
“琅琊公子、玉小姐,燕某的这个大礼,你们可是喜欢?”
惊讶中的众人齐齐回头循声望去,只见那将琅琊和玉璇玑引入城主府后就不见了人影的燕渐离,此时正从前厅正中足有一人高、八人宽的纯金屏风里慢条斯理的踱出来。
还是一样的肥硕身躯、花白头发,但是却又有些不一样——
只见他每走一步,身高便涨上一分,那身子,也瘦上一点,就是脸上的模样,也渐渐开始改变。想从那屏风到人群聚集的前厅门口,也就不过数十步距离,等到那“燕渐离”走到众人面前,已经完全换了一幅样子。
却是一个,身高不下于琅琊,面貌俊逸中带着阴险,虽是在笑,却笑里藏刀,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我道燕渐离怎么七老八十了买皮肤还如同婴儿呢,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在背后装神弄鬼啊——黎、简、言……还真是,好久不见了!”玉琉璃脸色不变,嘴角带笑,盈盈美目望着眼前穿着正红官袍、一手提着白玉嵌金腰带的男子——只是说到他名字的时候,语气里还是不免带了些咬牙切齿。
那男子倒也不惊讶玉琉璃识得自己,只听“嘶啦”一声,他身上的大红官袍已经被他自己随手扯落,连着那腰带一起,远远甩开,露出里面的玄色劲装。他这一动,人群中也同样传来几声衣衫破裂之声,只见数个穿着玄色劲装之人从人群中跃出,纷纷站到了黎简言身后。
而这几人的背后,皆有着与黎简言衣摆上相同的符号——
一条盘成圆形的深青色大蛇。
待看清了找个标记,便是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孩童也懂得了这代表了什么,更不要说在场的,皆是平日走访四方、见多识广的商人,以及对这江湖之人虽参与的少、却所知颇多的官员了:
那,分明就是武林中的一大忌讳——魔境——的标志啊!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黎简言,不久是江湖传言里那个无恶不作、冷血无情、不老不死、杀人于谈笑之间的怪物,魔境境主?
又惊又惧之下,众人又不由得想要知道,那看起来和黎简言颇为熟稔的那一男一女,又是何人。
幸而,这个问题,黎简言在他们问出口之前,便很好心的回答了:
“三年之前雪玉山庄的比武招亲上,玉琉璃玉小姐的身姿,黎某还记忆犹新。如今既能蒙玉小姐惦记,黎某,欣喜若狂啊。”顿了顿,笑容可掬的黎简言的目光又瞟向一边的白衣男人,做出一副才看见的表情,道:“这位可是三年之前从我那徒孙怀中夺过绣球的‘碧茫剑’琅琊公子?真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这句话,乍听起来,倒是夸奖,只是那句“从我那徒孙怀中夺过绣球”,却让人越想与不是味道。
琅琊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看似真诚的笑容,敷衍也似的拱了拱手:“承让,承让——黎境主此来,可是为了要替你那徒孙,向在下讨个公道?”
“哪里哪里,”黎简言大度地挥了挥手,“那时候自然是各凭本事,阿诺那孩子抢不到,便是他自己学艺不精了;再者,真要替阿诺讨回公道,也该让他自己的师傅出手……”
“他的师傅……不是,死在了你的手中了吗?”忽然响起的女声,纤细的食指指向那已经团成了一个球的死尸,语气里,有着微微的颤抖。
黎简言“哦”了一声,脸上笑容不变,反而又向那说话者跟前凑了几步:“那,玉小姐你看,你这灭门之仇,我帮你报得好不好?”说着,他又靠近了些,笑眯眯道:“要是好的话,琉璃,你休了你旁边的那个男人,嫁给我好不好?”
顿了顿,黎简言又续道:“你看,这猩红的血、这血红的酒液,多么美好的装饰品……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变啊,”他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只见那地上深红的污渍立马化作一个巨大的双喜,悬在了半空:“只要你,嫁给我——然后,杀了你旁边那个小子,就我们俩,靠着他原型所带有的力量,修炼、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