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一层,琅琊就收了手中的剑,整了整衣袖,正斟酌好了语句要开口,却不防那个女子扬了扬头,嘴角扯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先说话了:
“你,就是老祖宗说的那个客人?”
“——看起来,还蛮不错的样子。”
“就这样吧,待会,你上我的擂台,参加这该死的比武招亲吧!”
比武招亲?
琅琊几乎是被眼前女子这天外飞来的一句给吓了一大跳,等到再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带到了一间女子的闺房之中,而在自己的身边,把自己带过来的那个女子已经换了一身新装:长发盘成了一个椎髻,上戴金色的凤冠,凤冠上缀着数十个人手指大小的夜明珠,正中还活灵活现地做出一只口衔金玉珠串的凤首,玉珠垂到她的额间,与她额间的梅花妆相得益彰,益发衬得她脸上肤色如玉光洁;一袭大红嫁衣,宽袖长袍,腰间一条暗红绣金纹的腰带更显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整个人,确是弱风扶柳,楚楚动人。
当然,这是要忽略现在她正在说的话地情况下——
“老祖宗,您有没有弄错!”本来该是蒙在头上的绣着鸳鸯戏水图样的盖头现在被主人毫不怜惜地甩进对面明明很严肃、现在却是一脸讨好笑容的中年人怀里,“你要真喜欢这种戏码,你就自己去演啊!”
玉琉璃觉得自己快要气疯了——
不为其他,就为自己这个永远都在状况外的老祖宗!
开口要玩比武招亲的是他,现在说要改抛绣球的也是他,而且、而且还对客人所说的危险完全不在意!这,这就是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石皇”?这,这就是全族人都景仰的老祖宗?!
“好啦好啦,乖琉璃,老祖宗我自然有办法的啦!”玉天啸兀自把胸脯拍得山响,终于好说歹说劝走了气鼓鼓的玉琉璃,转过身来再面对琅琊时,脸上的表情终于从讨好变成了严肃:“这位少侠,你所说的事情,老夫知道了……”顿了顿,玉天啸似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老夫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还请少侠答应——”
琅琊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只觉得他的一言一行都分外眼熟,分明就是当年鉴若将九玄槿托付给自己时候的样子,但却又似有不同——只是仅仅只消这几句话,琅琊已经可以猜到,眼前的玉石精“老祖宗”,八成,是打算把那个玉琉璃托付给自己了。
以琅琊的个性加上最近的心情,更何况还有九玄槿那一次的经验,想要他答应,是不可能的了。但琅琊偏偏又慢了一拍,他还在心里思忖要怎样回答,才能不至于抹了对方的面子,玉天啸已经说了出来:“若是我这一脉命中注定要命绝于此,还请这位少侠能替老夫照顾照顾琉璃那个孩子。”
“这……恐怕不妥。”琅琊微微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了拒绝的话。
玉天啸微怔,很快又释然地笑道:“老夫知道我这番委托让少侠为难了,只是,还请少侠能够理解老夫作为长辈的这一番心意。”他见琅琊犹在沉吟,又续道:“如若我雪玉山庄没有什么事情,这托付自不必作数,只是若有那万一……请少侠体谅。”说着,玉天啸在心中也不由得微微苦笑——他纵横人间数百年,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真实身份,自然一眼就可以看穿,但看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如果不是现下情况危急,他也不愿意把自己最疼爱的后辈交到这样一个小子手里。
想归想,但玉天啸深谙这人世间面上一回事、实际又是一回事的把戏,只将心中的苦涩微微地显露到了脸上,却又强自做出一副并不在意、只是随口一提的表情,只盼望琅琊好歹能够先答应自己。
玉天啸心中是作何想法,琅琊自然不知,只这眼前的人,竟让他又想到了当初在浮空海世上的一幕幕——若是自己当初也能拥有现在这样的能力,那么,九玄槿应该就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吧?若是自己当初也能像现在这样护佑在九玄槿身边,那么,一切的故事,都不会如此吧?
这么想着,心中便泛起一层苦涩。琅琊闭了闭眼睛,掩盖下心中的波涛汹涌,无比慎重的回答:“既然前辈这么说了,琅琊再有推脱便是不妥了——只要琅琊还有一条命在,玉家小姐便不会有半点事情。”
琅琊只道自己将情绪掩藏得很好,哪里知道,那些些微的波澜,早就被阅人无数的玉天啸看得分明。见眼前的男子无比慎重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托,想必也是为了他记忆中的那一个人吧……玉天啸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明明就是最适合自己宝贝琉璃的那一个,可是,这样看下去,竟是,前途多舛。
又是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玉天啸对琅琊道:“既然少侠答应了,还请少侠与我一并到我玉家的擂台上去吧。”
“咦?!”
琅琊有点不明白自己眼前的情况。
放眼望去,只见周围一片火焰似的朱红,台下涌动着各种各样的面孔,甚至远处高高搭起的花楼上,他还能够看到刚刚用绝顶轻功飞上去在正中主座上坐好的玉天啸。
——好吧,不错,琅琊现在正在玉家比武招亲的擂台上,低头看看,甚至都能看见脚下那个无比应景的金色双喜字。
是为什么会站到这上面的来着?边下意识地躲避对面那人当胸袭来的一拳,琅琊边细细回想——
似乎是自己被玉天啸拖着手,好死歹活地借着“只有这样才能让乖琉璃到时候跟你一起走”的理由给拽了上来,拽上来不说,还要死不死地给自己按上了一个“小女已经与这个男人私定了终生,但老夫又不能食言,所以这场比武招亲,小女不便露面,各位若有谁能够打败这个男人,那老夫就以雪玉山庄为陪嫁,亲送小女嫁人!”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好歹当初那两个流言“大浪淘沙”的效果不是盖的,现在在场中的,除了不得不来的门派世家,剩下的要么是看看热闹的,要么就是干脆冲着这雪玉山庄来的。
玉天啸话音刚落,已有人跳上擂台来:“好你个色坯,居然敢这样败坏玉小姐的闺誉,看我如何教训你!”玉天啸见好戏上场,立马足尖一点,飞到了远处花楼上的主座坐下,将这擂台留给台上的人。
琅琊见状,心中也不由得升腾起了一丝怒意:这玉天啸,看上去明明该是德高望重之人,却这样在众人面前诋毁自己的后辈,还把这样的祸水给浇到自己的头上来!心里越想越是不爽快,又加上对面跳上来的那个家伙竟是字字句句把自己骂得禽兽不如,心下恼怒更甚,当即也就不再一味躲闪,伸手架开了那人又是当胸袭来的一拳,另一只手已经狠狠打向了那个人的腹部。
出这一拳的时候,琅琊虽是小心控制了力道,但那人刚刚见琅琊只是闪避,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只是一刻不停地攻击,只想要把琅琊逼下台去,哪里知道琅琊陡然出拳,这一下,去也连连退了七八步——想那擂台也不过堪堪十来步的长短,这一退,便是从擂台上掉了下去。
这一下,便将下面的人通通都震惊到了:
要知道,那刚刚掉下去的,是在江湖中已经小有名气的“玉书生”!要说这玉书生,倒也可以称得上是个风流人物,只是为人总是酸腐了一些,他最爱的便是各色玉石,而这雪玉山庄什么最多?不就是各种上好的玉么?想那玉书生上台来,也只是为了能够得到雪玉山庄的玉石罢了,是以,对面前这个与玉家小姐有“奸情”、江湖中人都看不起的“小白脸”,也没有下什么狠手——这玉书生实际上并不擅长拳法,倒是一把铜折扇使得极好,只是一开始上台之时就存了轻视之心,现在这又猛又急的一拳,便是他反应得过来,那袖中的扇子,也是来不及拿出来了。
那玉书生倒也算是有君子风度,也不要别人搀扶,自从地上爬了起来,叹息了一回,便排开众人离去了。
琅琊此时心中聚集多时的郁郁之情也升腾起来,索性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打上一场,只是见刚刚那人就这么走掉了,只觉得刚刚一那拳出了的气,瞬间又补了回来。
又随手打发掉几个不自量力上来挑战的,琅琊越发觉得胸中的郁闷之情高涨,当下也就不再藏拙,只见他右手一番,袖中的长剑已经滑到了手中,在日光的照耀下,剑身一片雪亮,又隐隐翻着些碧光,配着琅琊那一袭翩翩白衣,真真是俊逸出尘。
这一次倒也还是不等琅琊开口,底下已经有人叫了出来:“你是……你是那个‘碧茫剑’琅琊公子!”那人话音刚落,下面就已经接二连三地喊起来了:“不是说碧茫剑琅琊公子三个月前还在碧澜的吗,怎么突然就到了雪玉山庄来了?!”“你蠢啊,都说了是三个月之前了,还不兴人家在碧澜待得厌倦了到雪玉山庄来享受这雪上的风光了?”“可是、可是,从碧澜到雪玉山庄少说也有三个月,这琅琊公子是怎么跟玉家小姐有的私情?!”“人家琅琊公子神功盖世,肯定是有什么功夫让他早早赶来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就是连琅琊公子这样的人,都瞧上了雪玉山庄的财势了吗……”
在一片议论声中,一个突兀响起的男声,盖过了所有的声音,传进了琅琊的耳中:“琅琊公子,请教了——”
琅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跃上台来的蓝衣男子,只听他扬着一抹风流不羁的笑意:
“在下是与琅琊公子并称的‘雪雾刀’南宫诺。”
琅琊的视线从那男子的脸上转印到他手中的雪白长刀上,心中,蓦地升腾起一个预感——
这真正的“比武招亲”,只怕,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