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凝视这房间,离开的时候,轻轻地将房门关上。进了宫,我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梅府了,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母亲的房间,也是最后一次了。
走回房间的时候,只见宜儿匆匆忙忙地向我走来:“老爷叫二小姐去厅堂呢。”想必是为了林管家的事情吧。
“嗯。”我看着宜儿的脸,放低了声音对她说道:“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蒙汗药?”
宜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我听小厮阿强说过,好像邻街的一间药店里有,小姐,你问这个干吗?”
我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她:“宜儿,你现在出府一趟,帮我买点药回来,记得,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见我郑重其事,宜儿马上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她没有多问,立马走向府门。娉娉单纯老实,但是办事缺乏灵机应变,而宜儿却机灵的多,所以,将这种事情交与她办我更加放心。
来到了厅堂,父亲端坐在上方,林管家被人用绳子绑住手脚,正跪在父亲面前。
“红儿,你今天到你母亲房里去了?”父亲问道,我看他脸上神色黯淡,隐含着忧伤。
“是的,女儿长这么大,却一直不知母亲是谁,今儿个碰到林管家,女儿向他打听了几句,他答应带我到母亲的房里看看。女儿原本十分感谢他,可没想到他竟然……”说道这里,我全身发抖,再看看跪在地上的林管家,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与恐惧。
“女儿知道父亲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母亲房间,可是女儿实在思念母亲,请父亲责罚我吧。”眼泪从我的脸颊流下
父亲站起身来,想用双手将我搂住,我却朝他直直地跪了下来。“女儿还有一件事要说,”我看了一眼林管家,你不仁,可别怪我不义了,“女儿曾经看见……”我故意做出犹豫害怕的表情。
“女儿曾看见嫡母与林管家,他们之间不清白,想必这就是林管家对我痛下杀手的原因。”我的手紧紧抓住父亲的腿,他将我扶了起来。
“把这个家伙压下去,关在柴房里。”父亲指着林管家。“你们统统下去。”父亲挥了挥手。
下人们纷纷退了下去,诺大的厅堂只剩下我和父亲,他拉着我坐下,用手替我擦去了泪水。
“红儿,你就要进宫了,以后父亲就在也见不到你了。”父亲叹了口气。“我本想给你找个好人家,然后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可石贵妃听闻你才貌兼备,德行俱佳,硬要将你召进宫去。宫里头不比家里,你与青儿虽不和,但到了宫里去,也要相助相扶,毕竟是亲姐妹。”
“好。”我虽这么说,心里却想,相助相扶?即使我愿意,只怕梅若青也做不到吧?
“林管家与惠灵的事情,你当我不知道?我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茵茵,也就是你母亲死了后,我什么事都看淡了。”父亲的言语间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父亲,女儿就要进宫了,以后就再也无法孝顺父亲了。但是女儿想知道,母亲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父亲看着我,久久不语。“是不是嫡母?”我问他。
父亲的眼神看着远方,仿佛在回忆一件遥远的事情。“我没用,当年明明知道茵茵的死与惠灵有关,却无能为力。沈秦在逼我,若我将惠灵休了,沈秦不会放过梅家的……我对不起茵茵。”父亲的眼眶竟有泪。
父亲老了,在我记忆中的那个年轻俊朗的他,如今脸上已长出了皱纹,更添了沧桑的感觉。良久,他对我说“红儿,你将这件事忘了吧。”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我点点头,不想再让父亲担心。可是,我怎么能够忘记。因为没有母亲,我从来没有感受过母爱的滋味。因为没有母亲,我饱受了多少人的轻蔑和欺凌。每当梅若青在嫡母的怀抱撒娇,或是对我恶语相向的时候,我的心在烧,在痛,有如刀割,我怎么能够忘记因为没有母亲所带来的这一切?
我告别了父亲,回到了房间,宜儿早早就在房门周围徘徊,见我过来,她将一个白色的小纸袋用长长的袖子遮着,递给我,我赶忙接过。
“宜儿,我还需求你帮我一件事。”我紧紧捏着手中的纸袋。
“二小姐请讲。”我走进她,伏上她的耳朵。宜儿听后,点头对我说:“我会尽力的,二小姐请放心。”
晚饭后过了一个时辰,我与宜儿悄悄地来到梅府的厨房。果不出我所料,嫡母身边的小丫鬟麟儿正在厨房的灶台上炖药。嫡母夜晚常常难以入眠,每天都要在睡前喝一碗安神补气的药。麟儿百无聊赖地拿着扇子一下两下地朝炉子扇火。我朝宜儿使了个眼色,她会意,走到麟儿身旁,与她谈笑。
我躲在厨房的墙后,隐约听见她们的谈话声“麟儿,阿强刚从外头给我带回了几件首饰,我不喜欢那款式,送给你好了,你和我去房间拿吧?”
“可是夫人的药还没煎好呢。”麟儿犹豫。
“先放着呗,夫人也不是马上要喝,你在磨蹭,我可反悔了。”
不过一会儿,只见她们两人一齐走出了厨房,见她们走远了。我前后看了看,没有人,赶忙走进厨房。药罐放在一旁,我上前掀开盖子,将药粉小心地放了进去,宜儿叮嘱过只需放拇指大小的量,我担心药效不够,多放了两倍的量进去。放完药,我将盖子盖好,回到了房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我走出了房间。夜已深了,梅府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我放轻了脚步走于长廊之上,时不时回头观察后面是否有人跟着。来到嫡母房前,宜儿已经在那里等候,嫡母房间的灯亮着,见我过来,宜儿推开门,领着我进去。嫡母已经躺倒在床上,我走过去看了看果真睡的如死去了一般。
“麟儿把药端来就走了,夫人喝下去后就晕了过去,门也没锁,我亲眼见着的,二小姐放心。”
我从怀中拿起一只小蜡烛点上,熄灭了灯。
“宜儿你现在就回去吧,免得让人起疑心,今天的事多亏了你,记住,千万别对他人讲起。”宜儿点点头,退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宜儿办事沉稳机灵,将来到了宫中,她必然会成为我的臂膀。
我小心地插上了门。借着烛光,仔细观察着嫡母的房间。房间里除了床和桌子之外,一共有两个红木衣柜和梳妆台,仅此而已。我打开衣柜,一层一层地寻找我想要的东西。衣柜尽是嫡母的衣服,我小心翼翼地翻着,避免让人看出翻动过的痕迹。我拉开梳妆台的柜子,里面只有首饰和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我将所有的柜子一一翻遍,还是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蜡烛已快燃尽。就在这时,却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惠灵,惠灵,是我。”我一听,竟是林管家的声音。我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突然想到,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我压低了嗓子,模仿着嫡母的声音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发生大事了……惠灵,你的嗓子怎么了?”
果然,还是被他听出了疑问。我脑子快速思索着要怎么回答,有了,“青儿就要进宫了,我昨晚哭了一夜,今儿个嗓子哑了。”
显然林管家打消了疑心,他接着说话,“惠灵,我和你说,今儿个若红让我带她到孙茵茵的房间去,我本想趁机解决了她,没想却被箫岩坏了事。若红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了梅永生,他派人把我关起来了,我趁几个死小子打牌时偷偷跑了出来。”
“什么?老爷知道了?”我装出疑问惊讶的语气。
“是啊,,惠灵,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吧。”
“不可,现在老爷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说不定正派人盯着呢,你赶快走。”我说道。
“对对对,惠灵,你帮我想想办法吧,不知道明天梅永生会怎么对我?”他恳求道。
“我会想办法的,梅永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思索了一下,对他说道“你有没有告诉若红什么事儿?”
“没,那丫头问我孙茵茵的死因,我都没有说到你一个字,惠灵你放心吧。”此话一出,我便能够确定,母亲的死,嫡母绝对参与其中。
我接着问他“对了,之前那件血衣服今天我找不着了,你记得我放在哪儿了吗?”
“孙茵茵的那件?惠灵你不是放在床下的盒子里吗?”林管家说道。
床下的盒子里!我得到了我想知道的,便对他说:“你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回去,免得让人发现。”
“好,惠灵你可得救我。”他说。
听见林管家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我走到了嫡母的床前,伸手向床底一摸,果真摸到了一个盒子,我将它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借着微弱的烛光,我打开了它。
那件嫡母发疯时捧着的那件血衣赫然在目,我仔仔细细地将它展开,这是一件白色的女式中衣,蚕丝的材质,衣服的背部被血迹染成了红色,因为年代久远,已微微发黑。根据林管家早上所说,加上我自己的判断,这应该是母亲遇害那天所穿的衣服,它被嫡母如此小心的收藏,更加证明了母亲的死定与嫡母有着莫大的关系。
盒子里还有一个布偶,布偶上绣着字,我拿蜡烛仔细一照,是母亲的名字,孙茵茵。布偶的头上,背上密密麻麻地扎了十多跟银针,布偶的脖子上还被红色的丝线紧紧勒住,显然是嫡母用来诅咒母亲的。我看了躺在床上的嫡母一眼,这个女人,可真不是一般的狠毒。
我将娃娃放在一旁,盒子里还有一封信,信封已经发黄,上面没有一个字,只盖着一个红色的印,印上刻着一个“文”字。
我打开了里面的信,用烛光照着,一行一行的文字映入我的眼帘:
吾妹惠灵谨记
禾五三牛四又二十一见四五月八四,壹三一日首人六又三八义七九止二二虫十五又二十四牛又二十一。
兄子于
写的是什么?这封信令人摸不着头脑。
沈惠灵有个哥哥名叫沈惠文,沈惠文表字子于。这封信显然是沈惠文写给嫡母的,定与母亲的死有联系。但信的内容却由如天书,令人茫然不解。我不禁懊恼,难道母亲的死因就将成为永远的谜了吗?蜡烛就快烧到尽头,我赶忙找来纸笔,将信的内容抄了下来。我把东西小心收好,将盒子重新放回床底,带上了嫡母房间的门。
回到房间,我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湿,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动。我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茶,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拿出那张手抄的纸片。
禾五三牛四又二十一见四五月八四,壹三一日首人六又三八义七九止二二虫十五又二十四牛又二十一。
这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