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缓过神来,怔怔地看着我的脸。良久,她开口问我:“你这玉佩是从哪儿来的?”
我一愣,随后说到:“这是母亲的遗物。”
石贵妃的手始终停留在我的胸前,她抬起头看着我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波澜。我隐约听见她嘴里喃喃地说着:“怪不得,怪不得……
难道这玉佩与她有什么关联?,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石贵妃的手终于放了下来,她看着我的眼睛。
“若红只知道母亲,名唤孙茵茵,至于其它的,一概不知。”我不知石贵妃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只得如实回答。
她移开了目光,懒懒地倒在了座位上,朝我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本宫累了。”
我与梅若青连忙站起身来告辞,退了出去。
子萦然旧等在静仪宫外面,见我们出来,她连忙迎了上来。见我手中捧着那个红木盒子,她问道:“这是什么?”
“贵妃娘娘赏赐给我们的兰花糕。”我的心里一直在回想着石贵妃刚才怪异的举动,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子萦搭着话。
“贵妃娘娘倒是挺眷顾你们。”子萦说道。
回储秀宫的路上,时不时有宫女和太监从我们身边经过,好奇地看着我们,而我的心里却完全停留于刚才发生在静仪宫的一切。石贵妃为何会对一块玉佩做出如此失常的举动,她刚才的神情,似乎是对这块玉佩似曾相识一般。我的手抚向胸口,拿起了玉佩,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
静仪宫在我们的身后渐行渐远,一座巨大的花园却呈现在我的眼前。“这是御花园。”子萦说了一句。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御花园的美景。绿油油的草地上落英缤纷,虽是寒冬,却也有各种珍稀树木屹立如初。假山在眼前绵延,长长的廊桥似望不到头一般。廊桥下尽是潺潺的流水,即便在冬天也令人感到生气勃勃。
我们一行人刚刚穿过了御花园中的廊桥,便看见前方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风风火火地朝着这边走来。
子萦见人,连忙跪下请安:“瑶嫔娘娘吉祥。”只要是宫中嫔以上的妃子,无论是宫女太监,或是秀女和低品级的宫妃见到,都必须行跪拜大礼。我与梅若青见状,也赶忙跪了下去。
只见那位女子走上前来,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叫我们起来。一阵浓郁的香气从身边掠过,她绕过子萦缓步走到我们身边,缓缓开了口:“你们莫非就是储秀宫的秀女?”
我连忙回答:“回瑶嫔娘娘的话,我们正是这次新选的太子秀女。”
“噢,那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啊?”她说道。
“回瑶嫔娘娘的话,奴婢刚刚带她们去拜见贵妃娘娘。”子萦在前面说道。她的话音还未落,瑶嫔便哈哈笑了起来:“我当是去哪里呢?原来是去那个老女人哪儿啊,哈哈哈……”她的笑声尖利中带着慵懒的妩媚,说出的话语却又是如此刻薄。我心中不禁疑虑,闵帝未立皇后,石贵妃是宫中份位最高的妃子,人人见了莫不存了三分畏惧之心。这位瑶嫔娘娘到底是什么人物,敢当着众人的面羞辱石贵妃为老女人?
“起来吧,起来吧。”瑶嫔发了话,我们才敢从坚硬的地上站了起来,寒冬腊月,地面尤其寒冷,我的双腿已是微微发抖。直到站起身来,我才看清了瑶嫔的样貌。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尖尖的小脸儿,一双丹凤眼长斜挑在脸上,十分的妩媚妖娆。她穿着粉色的镂金绣花长裙,脖子上围着一圈白色的银狐毛,高耸的云髻上插着鲜艳的珠花。最特别的是,瑶嫔的柳叶眉上贴着一排极细极小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更衬的她娇艳动人,妩媚无比。
真是个极美的女子。我心中暗想。她却走到我的跟前来,用涂满蔻丹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轻启朱唇:“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下巴被她捏的生疼,却无可奈何,只得撑出笑容说道:“民女名叫梅若红。”
她放了手,朝我一笑,丹凤眼便愈加向上扬:“看到你们这些年轻的花朵儿,我总觉得自己老了。”
“瑶嫔娘娘美丽动人,怎么会老呢?”我顺着她的语气说道。她却不再搭理我,带领着宫女们走了过去。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子萦见瑶嫔走远了,才对我们说:“走吧。”
我忍不住问子萦:“瑶嫔娘娘怎么敢对贵妃娘娘如此无礼?”
子萦边走边说:“瑶嫔娘娘是皇上现在最宠爱的妃子,难免会恃宠而骄。”
我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宫里的女人受到皇帝的宠爱固然是好事,但是宠爱过了头,亦会招来他人的侧目。这个瑶嫔,如此目中无人,恃宠而骄,想必在宫中以树敌不少了吧。
那么,如果我将来受到了太子的宠爱,在宫中的生活是不是也会被人虎视眈眈呢?得宠是错,无宠也是错,这想必就是宫中女人的悲哀吧。
回到了储秀宫,秀女们纷纷围了上来,向我们打听情况。在形形色色的秀女中,有的人是真的关心,而有的不过是想来探听虚实而已。我一一回答了她们的询问,浑身上下已是疲累不堪。
到了夜里,我并没有真正的睡去。看着黑暗的房间,昨晚的诡异又重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侧了侧身子,把头靠在枕头上,微闭着眼睛,暗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夜已经深了,风擦着门刮过,发出呼呼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声响。借着月光,我看见清徽宁正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难道,我昨夜真的听错了吗?我闭上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
第三日是秀女们验身的日子。早早地,锦翠就带着我们来到浴池沐浴换衣。每个秀女们的脸上多多少少都带上了害羞的红晕。
验身的地方设在储秀宫主厅后面的一间厢房里。厢房的外头挂着厚厚的帘子,几位宫女正守在那里。秀女们按照名单依次进入,每当里头传唤一个秀女的名字,人群里总会出现骚动,每个人都十分的紧张,深怕自己在这关被刷了下来。
“户部尚书梅永生之女梅若青。”厢房里面传来玉兰姑姑的声音。
梅若青整了整衣裳,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我站在她的后面,心中想着照宫里的标准,仅她脸上有疤这一条就足够她淘汰了,今儿个验身,不知她会有怎样的结果。
约莫过了一刻钟,里面传来唤声“户部尚书梅永生之女梅若红。”听见叫我的名字。我准备走上前去掀开帘子,却感觉到衣服被人从后面拉了拉,我转头一看,汪潇潇正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朝她笑了笑,说道:“没事的,不过是验身而已。”
“我知道,姐姐,可还是觉得害怕。”汪潇潇咬着嘴唇。我安慰了她几句,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只见玉兰姑姑站在门口,房间里摆着一张床,里面站着几个嬷嬷打扮的中年妇人,是专门验身的稳婆。
“快进去吧。”玉兰姑姑在我身边讲到。
我走到了床边,几个稳婆便走上前来脱我的衣服,这时,我的心里也微微感到了恐惧与难堪,但还是任由她们在我的身上行动。
我浑身****地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儿。几个稳婆先后绕着我转,抬起我的手臂,脖颈一一验看,我心中努力地想着别的事情,以缓解我的难堪。许久,稳婆终于让我穿上了衣服。她们朝守在外头的玉兰姑姑点了点头,说了声“留。”
此话一出,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我知道,我通过了验身。不知道梅若青的情况怎样,是留还是走?
验完身的秀女必须从厢房的后门离开,再绕回秀女队伍之中。离开的时候,几个稳婆媚笑地对我说道:“梅小姐身姿曼妙,肌肤雪白,是其他秀女不能比的,将来顶是人上之人。”我谢过了她们,从后门走了出去。
在这**,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的美貌。我突然想到了母亲,再美又能怎么样,若没有过人的胆识和心机,照样会死无葬身之地!
回到了秀女队伍之中,只见有的秀女神色欣喜,而有的则嘤嘤流着眼泪,想必是已经知道了淘汰的结果。我再看向梅若青,她独自一人站在队伍后面,脸上看不出是欣喜还是悲伤,按照她平时的性格,应该会表现出来才对。梅若青似乎察觉到了我在看她,于是向我递来一个不屑的眼神,眼神中又带有傲气,于是我便明白,她被留下了。
自从昨天她在石贵妃面前撒谎以后,我便察觉出梅若青并不是我印象中的那样刁蛮无脑,只会耍泼,她有自己的小算盘。想想我在梅府的几次遭遇,我的后背不禁产生了一股凉意。
过了一会儿,便看见汪潇潇从厢房后门的方向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红晕。见着我,她连忙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小声地问道:“姐姐,你怎么样,留还是走?”
“留。”我答到
“我也是留。我进去见她们一群人绕着我直转,却不说一句话,吓死人了。”汪潇潇扶着胸口说道。
所有的秀女验身完毕后,玉兰姑姑带我们来到了主厅。她站在上方对我们说道:“此次验身淘汰了五个秀女,分别是李双双,胡秀蝶,郑诗诗,祝亦冉,郭凝香。淘汰的秀女可以到房间收拾东西,回到各自的府上,自寻婚配,马车已等在皇宫门外。贵妃娘娘赏赐给你们每人金钗五枝,玉镯一个,珠花五朵,小姐们上来领赏吧。”
有宫女从门外捧了首饰进来,首饰在绸缎上熠熠生辉,却没有人想要去拥有它们,那些满怀着希望进宫的小姐们,就被这几样首饰给打发了出去。
底下已经有人传来了哭声,随后蔓延到了整间屋子,一时间,哭声,安慰声此起彼伏,玉兰姑姑看不下去,发了话:“小姐们还是快来领赏吧,这是各人的命运,不可强求。”
几个淘汰的秀女这才慢吞吞地走到桌子前,拿着首饰,脸上还挂着泪痕。突然,郑诗诗转过身子来,走到梅若青跟前,指着她的脸大声喊着:“她脸上有疤,为什么就可以留下,这不公平,不公平!”
郑诗诗话音刚落,底下的秀女们议论纷纷,我隐约听见有人再说“是啊,她脸上有疤”之类的话。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梅若青身上,我甚至感受到几个人的目光是在我的身上。
郑诗诗的手臂上有一块巨大的胎记,平时都用衣服遮着,看不见。但她小时候来我家做客时曾无意露出来过。她与梅若青本是好姐妹,又是一样刁蛮的性子,如今梅若青留下,她却被淘汰了,自然气愤不过。
“是啊,照着选秀女的标准,梅大小姐理应淘汰才是,这宫里的规矩是怎么了?”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我顺声一看,是慕容婉盈,她手中正把玩着一枝簪子。被她这么一说,郑诗诗她们仿佛有了理儿,吵得更加大声。
“大家不要吵了。梅大小姐留下是石贵妃娘娘的意思。”玉兰姑姑说道,此话一出,秀女们更加议论纷纷,但郑诗诗她们却再无反击的理由,毕竟她们不能违抗石贵妃的旨意。
我的心里不禁纳闷,石贵妃什么时候下过旨意,让梅若青留下了?但这是从玉兰姑姑口中说出的话,应该不会有假。看来,我真的不能小瞧了梅若青。
淘汰的秀女领完首饰,收拾完东西,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走了。她们离开储秀宫的时候,我发觉汪潇潇正站在前院的一角,目送着她们。
我走了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妹妹,怎么了?”
“姐姐,我真羡慕她们,能够出宫去。”汪潇潇的语调充满了忧伤。
“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我总觉得汪潇潇似乎不愿意进宫选秀。
“我没事,姐姐不必当心。”她抬起头看着我,淡淡地笑了一下。
汪潇潇从进宫到现在,似乎都心事重重,她屡次流露出不想进宫的意思,莫非在宫外已有了心上人?
其实,若她想要出宫也并非难事,只需在刚才验身的时候做点手脚,便可被淘汰出宫。我看了她一眼,暗中叹了一口气,或许,人家本就没有那么重的心计,能够想出这样的法子。我看了她一眼,汪潇潇,是否值得我去信任呢?
在吵吵闹闹中,一天过去了。夜里,我脱了外衣,与昨夜一样,躺在床上假寐。观察了许久,周围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一切都是正常的样子,没有再次出现那天诡异的现象。正当我昏昏欲睡之际,却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响,似乎是有人起床的声音。我的脑袋猛然清醒了起来,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借着窗外的月光,我隐约地看见清徽宁从床上坐了起来,身子披上了外衣,正在穿着放在地上的鞋子。
我心里一惊,随即便明白过来,那个诡异的夜里我看躺在床上的清徽宁有些奇怪,却说不出是哪里。现在总算知道了,原来那天夜里她出门回来,察觉到我已被声音惊醒,鞋子还来不及脱下,便躺在床上假寝,床低空空如也。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冷汗从我的脊背一滴,一滴流下。我努力使自己镇定,装出沉沉睡去的样子,免得引起清徽宁的怀疑。
我闭上了眼睛,听见她似乎走到我的床前停了一会儿,然后用极轻极轻的动作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