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有十三座城门,韦云娘自出东平门搜索,命手下在其余十二门外堵截,为赶时间她此次是孤身御剑前来,未带随从,手下这些人还是在本家临江各处店铺中临时招来的,没什么高手,韦云娘吩咐他们见了董复夫妇不必强捉,只需缠住他们,再立刻来报便可。
不过这一群人足足守了大半个时辰,连平江的急羽青鸟都来了,董复夫妇的影子却也没瞧见,又过了片刻,廉白芍的手下御剑匆匆来报,韦云娘听罢立时就愣住了。
原来来人报说:董复夫妇半刻前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仙客来天字甲院门口,廉管事见了上前欲捉,不意先叫一位剑速极快的白衣女子出来敌住,战不能下,片刻后沈珉忽然出现,只一合便擒了廉管事去,现下她生死不知,彼方诸人也都入了院子,这该如何是好?
韦云娘呆了片刻,此案接连出现意外,心中隐隐有些不妥的感觉,但廉白芍是自己的心腹,知晓的机密甚多,临江这边的生意也少不得她这个地头蛇,是非救不可的,而且耽误不得,董复则是这案子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亦是非捉不可,只是现下这二人都在沈珉处,自己不是官府中人,去救人倒也罢了,去捉人却是师出无名。
不过与名正言顺相比,还有一事则更为重要。
董复能及时逃出平江,又避开自己的天罗地网进入临江城寻到沈珉,这事殊为可疑,己方一直有人在盯着沈珉,此事绝不是他做的,其中显然另有蹊跷。自己对付一个沈珉尚可,若还有个居心叵测的人在暗中窥伺那可就不好说了,自己必需去寻个帮手压阵,以策万全,这是临江不是北海,自己可别八十老娘倒崩了孩儿,在阴沟里翻船。
本来可以请何家妹子,可她却也不是管捕盗的,亦不便去捉人,嗯,既然方才急羽已至,不如直接去寻阮元,左右此事早晚要给他一个交代,省得他将来刨根问底死缠烂打,这时寻他无非多花些钱罢了,钱重要还是自己安全重要?
想到此处韦云娘当即传令收兵,自己直奔临江仙府而去。
阮元此时果然已接着了戴缙急报,回到殿中,正坐在特制加高的太师椅上筹算。
董复此案初看寻常,但细细想来并不简单,戴缙有的疑惑阮元同样也有,心里不信韦家为了这点小事就兴师动众,尤其想到方才张闯刘龙的暴毙,这二事之间怕是有什么关联。连董复出逃背后都有些阴谋的影子,现下捉不捉他倒无关紧要,关节是要将此事背后头绪整理清楚,才好做出决断。
阮元正寻思间忽听随侍来报云陵散人韦云娘求见,心中一愣,随即若有所悟,吩咐快快有请。
片刻后韦云娘进到殿中,二人彼此见礼,分宾主落座。
一面吩咐上茶,阮元一面打量了两眼这韦云娘,见她穿着一身紫色凤凰于飞法袍,梳着高髻,头戴玉逍遥,足蹬凤头鞋,虽四五百岁了仍是肤如白玉,面似娇花,眼角虽不免有些淡淡的鱼尾,但依旧不减风韵。
阮元知她本是韦家家生女,出身低贱,但因修道天赋出众被韦家选出着力栽培,如今号称是韦家除家主之外的第二高手,人虽然算不上能干,但一则她年资久,二则肯吃苦,三则听说她与韦家现任家主韦长房关系暧昧,这才被提拔做了韦府外务总管。
当下开言笑道:“上次凝碧崖一别,不意已有十余年矣,如今见仙子青春依旧,不让少艾,真叫元羡慕不已。”
“咯咯,哪里哪里。”听他夸自己年轻,韦云娘娇声一笑,心中甚喜。
自己这个年纪容颜已经不可避免的开始衰老,任凭什么奇药都不可逆转了,最多不过是尽量延缓罢了,自己为了维持眼下这容貌不知花了多少钱财,虽然明知阮元只是随口客套,但却说到了自己心中痒处,难免有些开心,瞧瞧这阮元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都老成啥样了?这就是不保养的后果啊。
韦云娘心中得意,口中却道:“十余年不见,伯元兄已是道行圆满在即,元神大道就在眼前,云娘可是望尘莫及。”
“呵呵,仙子过谦了。”阮元笑着摆了摆手,“小兄圆满倒是年内的事了,但元神么……呵呵,天威难测,老天叫不叫我过这道坎尚未可知,但愿借仙子吉言,来日能叫小兄真个渡了此劫。”
来日?韦云娘闻言瞟了眼阮元,你不是将我客气话当了真罢,当真要渡劫?而且听起来还很快?这可有些不知死活了,你凭什么,就凭那********来的玄龟剑?我也是元婴大成,虽离劫期尚远,但也能感到那天劫的威力,绝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渡的,如此多手段高强的权地仙都不敢冒险也足证明此劫难渡,你这手段道行刚圆满就敢渡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孙家与自家也谈不上和睦,你实在要作死我倒也犯不着拦你,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想到此处韦云娘笑着拱了拱手,“以伯元兄的神通,想来大进阶只在早晚,小妹这里就敬候佳音了。”
阮元微微一笑,抱拳还了个礼,韦云娘面上的疑色他虽看在眼里,心中却不以为然,仍旧对手中宝剑自信无比。
宝物到了上品,每升一品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二品与三品的差距比地仙与散仙的差距也小不了多少,此剑又是以防御见长,不逊于寻常的一品宝剑,虽然自己不能全部使出此剑威力,但有它在手地仙劫也未必就没有希望,富贵险中求,自家要重建辉煌甚至报仇雪耻,不冒些险怎么成?
当下不再多说此事,开口直奔主题:“仙子今日贵足踏贱地,到我这里可是有用得着我之处?若有请讲不妨,呵呵,小兄当尽力办来。”
“咯咯,无事便不可来看看伯元兄么?”
韦云娘眼波流转,轻轻勾了一眼阮元,却见他毫无反应,只是木然看着自己,心中立时醒悟,这厮与正常人爱好不同,暗啐一声,老娘这是俏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当下臻首轻点,不再客气,将来意娓娓道来。
“伯元兄明鉴,云娘今日来此确有一事相求。”
“昨日小妹受含真妹妹所邀来她府上做客,本待今日回返北辰,走前却不意接着了我家在平江的一位子侄求助,说他的主官董某因私通匪徒购买赃物之事败露,潜逃至了临江城。不合此事由他经手,现被其牵连,难以自辩,求我出手将那人擒住,交与官府审讯清楚,也好还他清白。因他是我家老爷的爱侄,我实推脱不得,但那董某现已逃至一位散仙宅中,我又非官府中人,若贸然前往只怕于法不合,故此便来寻伯元兄,若兄这里派人去捉那逃犯,小妹愿助一臂之力。”
“原来如此。”阮元听罢缓缓点了点头,面上似笑非笑,心里已明白了一大半。
董复此案今晨刚刚发生,连自己都是刚刚得知,这女子居然已知道他跑到了沈珉处,显然是暗中越俎代庖的搜捕过了。她是韦家明面上的二号人物,总管韦府所有外务,虽不至日理万机但也差不太多了,却百忙中拨冗,纡尊降贵不远十万里跑来临江,急扯白脸的要捉一个无足轻重的七品小官,捉不着甚至不惜来求自己,为的是什么?为那个发配到平江的韦长房‘爱侄’?为空出来的这个七品官位?这显然于情理不合嘛。
此事她说来好像是个巧合,但天下哪有那么多巧事,何含真一请她过来,她家就有事了?这必是她特地安排的无疑了。
那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再仔细想想,韦家告董复勾结的是谁?今晨刚刚暴毙的张闯刘龙!这两案若无关联才是有鬼了,阮浑虽无能,可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去仙府大牢里杀人灭口的人也有限,目前来看这韦家显然就是其中嫌疑最大的了,想到此处阮元眯着眼看着韦云娘,缓缓的开言问道:“仙子可知,今晨我这府中还出了一件大事?”
“哦?”韦云娘眨了眨凤目,心中暗笑他终于想到了,总算还不是太蠢,因自己时间有限,这两件事只得赶在一处办了,不过也无妨,该知道早晚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也想不到一处去,阮元就是该知道的,但这种事彼此心照不宣就好,却不能说的太明,当下便问道:“不知何事?”
“北地大盗张闯刘龙在狱中暴毙身亡。”阮元将北地二字吐的分外清晰。
“竟有此事!”韦云娘貌似一惊。
娉娉然起身向北稽首礼拜,口中长叹一声,“谢天谢地,这两个恶贼终于恶贯满盈了,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咱们北方那些叫他们害死的无辜百姓九泉之下终可瞑目了。”
“嘿嘿。”阮元冷冷一笑,你这可装得过火了,过犹不及啊,我怎么从来不知你是这种悲天悯人的人?“仙子慈悲,不过那些百姓瞑不瞑目我不知,我只知张闯刘龙二人必是瞑不了目的。”
“此话怎讲,莫非他们死得蹊跷?”韦云娘坐下,面带不解的问。
“嘿嘿。”阮元不答,只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片刻之后韦云娘眨了眨凤目,娇笑一声,“难道不是睡觉死,饮水死,或是躲猫猫死?”
阮元闻言哼了一声,心道还用你教,老子倒是想叫他们这般死,可这等重犯岂是能用此等借口搪塞的?当下还是不答,左右我不急着去捉那董复,现下求上门来的是你,你爱做戏继续做好了,只是盯着韦她的如花娇颜不放。
方才韦云娘一个稽首大礼弄乱了鬓发衣裳,紫衣领口内白玉般的肌肤又多露出了些,阮元见她这般衣发不整的模样心里不禁琢磨起了乱七八糟念头。
自己最近小进阶在即,心境似是有些不稳,听说老姜去火,晚上是否换个口味,将就将就,暂时去去这股邪火再说,嗯,若是能将眼前这女子弄到手便好了,都数百岁了还这般娇艳欲滴,去火效果定是非凡。只是听闻她是韦真人的禁脔,这可有些难办,虽说十个女子九个肯,只怕男子口不稳,我口倒是稳的,但就是她肯了,我也得敢才行,真人的头巾是随便能送的么?
韦云娘见阮元面色诡异的看着自己,哪想得到他是动了那般念头,只道是他逼自己坦白,这本是自己此行目的之一,原就要说与他知的,倒也无妨。只在心中冷笑,二贼已死,真人那件大事应是不会有人知晓了,韦承庆那边又是刚刚启步,要做什么谅这些人也是不知,他们至多只瞧见些皮毛罢了,知晓自家勾连张闯刘龙有什么用?死无对证,能奈我家何?最多坏些名声罢了,自家的名声早就那样了,下面无人知晓,上面无人不知,今后不过还是如此罢了。
想到此处韦云娘抬玉手捋了捋腮边乱发,娇笑一声,“是了,听我家平江那子侄说,他主官董复买的便是这张闯刘龙的赃物,这些日子他也频繁往来平临二地,大异寻常,莫不是他害怕事发,下手杀人灭口?”
“哈哈哈哈。”
阮元闻言开怀大笑,心道果然如此,当下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有理有理。”
“咯咯,既是有理,伯元兄何不速速下令拘捕,只怕迟则生变。”韦云娘也笑。
董复近日确是频繁往来于二地,先是为霍家庄求救,数日后又来临江贺沈珉入教,又过数日再来三希斋总店秋拍上为霍韬赎宝,这些一查便知,按韦承庆告发,他也有了购买贼赃杀人灭口的需求,作案动机作案时间均有。
而且他为官多年颇有积蓄,在仙府也认识不少官员,作案手段勉强也够,更妙的是他之前上面无人,若无沈珉,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替罪羊,纵还有些破绽但也尽掩得过了,至少上上下下都能糊弄得住,便是有了沈珉,不过手脚稍稍麻烦一些罢了,也不失为一个上佳之选。
阮元心道真难为你们给我找出这么一个人来,如果将他办了倒确是皆大欢喜,韦家安全灭了口还捎带得了个小官,自己卖了韦家一个不小的人情,对上下也有了交代。至于要得罪沈珉,那也说不得了,他与韦家比孰轻孰重不问可知,左右他早与诸葛家眉来眼去,就差**了,自己的任务眼见是无法完成了,这倒也省事,索性就免了这项支出。
再说等下若说翻了脸斗起法来,谁知他最后是死是活?韦云娘是韦家第二高手,剑术超群,道行又强他两筹,想要阵斩他应是不难,届时真人非但不会怪我办事不力,恐怕还有嘉奖,就算韦云娘心慈手软,下不去手,自己难道就是摆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