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毕珍珍进入三楼琴房,诸葛颖阮元依旧是推沈珉坐了首席,他们在下首相陪。
三人坐定立刻有侍女端上茶来。
毕珍珍见这三人位次芳心更诧,款款走向阮元娇笑道:“这位俊秀的仙长想是第一次来奴家这里,却是眼生的紧,山阳公可愿为奴家引荐一二?”
“这位乃沈仙长。”
阮元笑着介绍:“他可是五百年前的除魔英雄,闭关修炼数百年如今功成出关,仙廷即将封为散人,毕夫人可不能怠慢了。”
“啊。”毕珍珍一惊,心中转了几转,隐隐明白了今日这情形的来由,当下向侍女要过一杯香茗,走到沈珉身前深深一福,道:“珍珍虽为女子,又出身风尘,但生平最敬重的却是除魔英雄,常听老人言魔教当年如何残害我中州百姓,只恨不能早生五百年亲自上阵杀敌,今日能亲见仙长,真是三生有幸,珍珍在这里以茶代酒敬仙长一杯,聊表仰慕之情。”
说罢举起茶杯,以袖掩口,一饮而尽。
“毕夫人过誉了,沈某愧不敢当。”沈珉见这美妇人似是有些真性情,笑着端起茶来也饮了一口。
毕珍珍敬过沈珉,将杯放下,又走向诸葛颖,从袖中取出一个玉托盘,盘上放着红白两排玉牌,双手托在他面前娇笑道:“今日不知永兴公要来,不曾事先备好女儿伺候,望公恕罪,便请永兴公临时点将如何?”
“呵呵,有劳夫人了。”
诸葛颖微笑颔首,色迷迷盯了她一眼,一手托在毕珍珍玉手之下,捏了两把,一手拿过左首第一块赤玉牌一看,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是慧然仙子罢。”
毕珍珍娇笑着应了,又走向阮元,众所周知他来这类场所素来是不点女子陪侍的,故此也不问他,只道:“山阳公,不知客人可否到齐?”
阮元果然点了点头:“客已齐,这便开席罢。”
毕珍珍立刻退下去吩咐开席,不出片刻一队身披轻纱的侍女便走了上来,送上漱口茶,摆好果子酒水,接着又一队侍女端了菜肴上来,一盘盘的布下。
沈珉一看却与昨日霍韬家那整鱼整蟹的村宴大不相同,这些菜肴做得无不是精致之极,将各般食材或拼做小桥流水,或布成仕女观花,或置为亭台楼阁,直瞧不出是何物所制,只见盘中一幅幅具体而微的风景人物画卷,将临江菜系以形取胜的特长发挥到了极致,真叫人不忍下箸。
这队侍女退下后片刻,门前珠帘一掀,两位身材窈窕的美貌女子带着一阵香风盈盈步入,众人立时眼前一亮,诸葛颖自是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沈珉看清之后却是好悬没将一口茶喷在地上。
只见这两位佳人美则美矣,不过一位身穿水蓝色八卦道袍,头梳道髻,别着青玉簪,容颜秀丽,气质淡雅,俨然一副女冠打扮,这也罢了,另一位美女却是穿着一身葱黄僧衣,胸挂佛珠,光洁如玉的脑袋一丝秀发也无,只点着九枚粉红色的戒疤,分明是一副比丘尼模样,叫沈珉看得目瞪口呆。
这二人款款走到席前,分别向三人稽首参见,果然分别自称道静慧然,见过礼那身材稍高的道装美女道静走到沈珉身边对他抿唇一笑,盈盈跪坐而下。
沈珉微微颔首,又见那尼装女子慧然也走到诸葛颖身边坐下,诸葛颖立刻一把搂住,熟稔的调笑起来,急忙运功逼住额头一滴冷汗。
便是五百年前人界的********也没有搬尼姑的,地界更不必说了,那时亵渎比丘可是死罪,如今乍见之下难免有些吃惊,只是自己身为前辈风流人物,须做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不可叫这两个晚辈小觑了去,当下故作镇静,假装常见,起身举起白玉和合杯笑道:“今日能与二位贤弟结识,珉不胜荣幸,又蒙伯元厚意,在此设宴,我这里便借花献佛,敬二位贤弟一杯,祝二位道行精进,仙福永享。”
众人立刻一同起身举杯相应,阮元笑道:“玉山兄客气了,今日此宴乃是为兄接风洗尘所设,亦是,咳,那个,应是我等先祝玉山兄才是。”
虽说那事诸葛颖很快便会知道,说不定现下便已知道了,但阮元却不愿自己说出来,想着能多瞒一刻也是好的。
诸葛颖似笑非笑的瞥了阮元一眼,向沈珉笑道:“伯元所言极是,小弟亦是为玉山兄接风而来,小弟祝兄自此在国朝万事顺意,大展宏图,弟这里先饮为敬。”说罢举起玉杯,一饮而尽。
“呵呵,多谢汉丹。”沈珉微微一笑,亦举杯一饮而尽,阮元及道静慧然也纷纷出言相贺,将杯中酒饮尽,沈珉一一答谢,众人复又落座。
道静伸玉手,一手拿起八楞錾花银执壶,一手托袖为沈珉斟酒,就在众人尚未发话,室内寂静无声之时,远处悠悠的传来一阵琴声,淙淙嘈嘈,片刻之后渐渐清晰。
沈珉虽对古琴一窍不通,但勇将兄当年却是风流过的,那时节临江是首府,八方人才汇聚,琴中圣手亦有不少,琴曲自小便听的多了,凝神倾听了一会,便辨出一曲迎宾客。
只听那琴声悠扬清雅,缓疾有度,随着琴声起伏眼前仿佛正有一位谦谦君子在不徐不疾的开门揖客,闭目品味了片刻,沈珉暗暗点头,果然有几分功力,放在前朝算不错了。
琴声渐行渐近慢慢往门口而来,到了近前珠帘一掀,现出一位女子,沈珉一见之下不禁又是瞠目结舌,额头的冷汗实在忍不住滴了下来。
只见一位白衣女子身披缨络,宝相庄严,端坐在一方青色莲台之上,缓缓凌空而入,那莲台上有一张小小的玉几,几上置着一张伏羲琴,那女子素手轻抚瑶琴,随莲台慢慢飘至三人席前,一曲迎宾客将将奏毕。
这女子盈盈起身下台,检衽对三人一福,轻启朱唇,声如黄鹂,婉转悦耳,道:“琴师抚云拜见三位仙长。”
勉强定了定神,沈珉与那两人一般微笑抬手虚扶,待她起身再细看此女,见她梳着高髻,穿一身素白衣裙,身材微丰,曲线玲珑,容颜秀丽,相貌端庄,眉间一点朱红,再拿个杨柳净瓶便如画中观音一般。
沈珉心中又是一阵无力,暗忖怪道那诸葛颖欲得此女,这般圣洁模样偏又沦落风尘,连自己见了都有些把持不住,见她修为只及练气,并不如身边已有凝真道行的道静及慧然,笑道:“抚云仙子不愧为临江十绝之一,这琴上果然下了极深的功夫,不让前朝方家,沈某今日得闻,幸何如哉。”
“沈仙长过誉了,小女子怎敢与前朝方家相提并论。”
抚云盈盈一笑,如百花盛开,欠身道:“听闻沈仙长是前朝英雄,小女这里正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哦,何事?仙子但问无妨。”
抚云贝齿轻咬红唇,抬眼望着沈珉,面上有些期盼:“不知仙长可曾听过前朝圣音娘娘曲凌尘曲大家的弹奏?”
“咦,这……”沈珉闻言一怔,叫她勾起了勇将兄的一段回忆,脑海中浮出另一个清逸出尘的白衣女子,沉吟片刻之后笑道:“呵呵,如何没有,那曲大家乃江南琴派开山鼻祖,时人尊称圣音娘娘,当年常驻临江圣音楼献艺,沈某自是聆听过的,还曾有幸得了曲大家一句知音之评。”
说到此处有些恍然:“是了,此楼既名遗音,我听适才仙子琴音,清微淡雅,似也有些曲大家当年的风韵,莫非仙子便是这江南琴派的传人?”
“仙长好耳力。”抚云微微一笑:“小女正是曲祖师的再传弟子。”
“仙长既是我派祖师的知音,那日后还请多多指点小女才是,只是小女无能,仅学到祖师娘娘一些皮毛本领,叫仙长见笑了。”
“呵呵,仙子过谦了。”沈珉一笑,这女子琴艺风格与那曲凌尘只有三四分相似,六七分倒是别出机杼,所以适才自己不曾辨出,不过她这倒也另有一番新意,便笑到:“青出于蓝胜于蓝,仙子年纪尚幼已有如此境界,只要肯用心钻研,将来成就未必会在令祖师之下。”
“唉,仙长有所不知。”
抚云闻言面色转黯,幽幽一叹:“小女确非自谦,曲祖师当年东渡之后,传在这边的曲谱宝琴多在数百年前的三斗五清中遗失,这些年虽经家师与小女百般收集,但还是十不得一,故此远未能习得祖师琴道之精髓,如今这点技艺只不过是自娱娱人罢了,青出于蓝实不敢想,怎敢在仙长方家面前自夸。”
“唔,如此……”沈珉眉头微皱,原来她也去了东边,当年魔教来袭,勇将兄护送她西迁避乱,二人曾结下些暧昧情缘,不过她那时仅是金丹修为,而且一心习琴,无意修道,不论在哪现下怕也是羽化升仙了,当下亦是长叹一声。
且当年曲凌尘弹琴已到了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的至高境界,说是琴道也不为过,如今后人已不能得其所传,此音再难复闻,也实为可叹之事。
再看抚云那张伏羲琴果然也不是当年那曲凌尘赖以成名的至宝九霄环佩正品,而是一件不入品的仿品,又暗自摇头。
不过见诸葛颖阮元听闻三斗五清均变得有些不自在,沈珉便不再说此事,转而笑道:“当年曲大家亦是博采众长无师自通,这才开山立派,安知今后抚云仙子不能别出机杼,自创一派?呵呵,不知今晚仙子准备了哪些琴曲,让我等有耳福听闻?”
“仙长过誉了。”抚云自袖中取出一本玉册,双手递给沈珉:“抚云所学尽在此处,请仙长点听。”
沈珉接过册来并不先看,递向阮元,阮元立刻推辞,又递向诸葛颖,诸葛颖自然不从,沈珉笑笑不再谦让,打开册来观看。
却见多是些旧曲,并无多少新曲,于是便选了一曲最考校功力的双峡流泉歌,再将册递给阮元,阮元接过点了一曲应景的忆故人,又递给诸葛颖,诸葛颖接过却不看,直接开口点了一曲颇有意味的龙翔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