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冬天黑得早,天气又冷,镇上的几家饭馆几乎都没有营业了。但江渡云知道街尾的一家大排档肯定还开着店,想到阳关彻还没吃饭,便把他带了去。
简单点了几份炒菜,江渡云一回头,见阳关彻只是局促地站着,于是不屑地轻哼。
果然是习惯了享受的公子哥,根本吃不了苦头。
阳关彻见她神色不对,只好小心翼翼地站到江渡云旁边,轻声叫道:“杜杜……”
江渡云还是不想理他,但有些话不能不说。“我知道你嫌这种地方脏,不过小地方就是这样,你将就吧。这里离之前你住的那家酒店不远,吃完之后自己去。”冷淡地交待完,她转身掀开塑料门帘,正准备出去,却再一次被急切的阳关彻拉住。
江渡云停住,转过头去,看了看阳关彻,又看了看被他抓着的胳膊。
阳关彻却无动于衷,说什么也不放手。
江渡云深觉挫败,轻声一叹,只好走了进去,随便找张桌子坐下。阳关彻这次倒是非常配合,立刻跟过来,也不管那凳子是不是干净,紧紧地坐在江渡云旁边,眨也不眨地盯着江渡云。
在那样火热的目光注视下,江渡云不得不甘拜下风。她抿了抿唇角,转脸望向阳关彻。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双眼里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怕她生气,所以眼里满是担忧和祈求。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他的想法,他的喜怒哀乐,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这样的透明。
阳关彻虽然是况晓竺的哥哥,可是在自觉做错事的时候,这两兄妹竟是如此的相似。江渡云再次叹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对看上去可怜又弱小的生物没辙。
所以只能被吃得死死的,连生气都没办法长久。
正好第一盘菜已经传上桌来,连同碗、筷子和小小的饭桶。
江渡云伸手帮阳关彻舀好饭,放在他面前,“无论如何,先吃饭吧。”
但阳关彻吃饭的过程却是沉重的,他的眼光一直瞄过来,吃东西却显得相当的漫不经心,饭粒掉得满桌都是。江渡云越来越看不下去,想了想,终于道:“你也不用多心,其实我没别的意思。之前在家里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好好想一想,因为那确实是已经存在的问题,我不想回避,也不能回避。”
阳关彻早停了下来。江渡云的话语刚落,他就赶着开口:“我———”
“停!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江渡云瞄他一眼,“赶紧吃饭,冷了你更吃不下。”
阳关彻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他沉默片刻,苦笑,“你不再相信我……为什么?因为我曾经也没有相信你吗?”
江渡云略感意外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啊。”江渡云皱眉,感觉很不自在。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听见阳关彻提到那件事,虽然她想要原谅,也已经决定这么做,但不能不说,在晴空山庄最后见阳关彻的那次,她心里确实受过伤,而且是很严重的伤。
阳关彻当然听出她言辞里的躲闪,胸口更加的沉闷。他收回视线,紧紧咬着牙,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发泄一般地往嘴里死劲儿扒饭,食不知味地狠嚼。江渡云惊讶地微微张嘴,直到阳关彻神情郁郁地草草用完餐,她才第一次开始反省,那件事除了让她觉得受伤,在阳关彻心里……是不是,也落下了后遗症?
从大排档出来,阳关彻都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渡云那句“我不会相信你”,他没有再伸手来抓住她不许走,却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江渡云一向喜欢直来直往,她的朋友都知道,杜杜再生气,生气时间也不会超过一小时。况且江渡云冷静下来之后,也发现自己根本没理由生气———就算阳关彻真的因为她的话,决定再仔细思考一下他们的关系,也理所应当吧。毕竟,是她先欺骗———或者说隐瞒他在先。
也许他更喜欢“那个杜杜”,可是“那个杜杜”,跟自己根本是同一个人啊……吃自己的醋,真的好没用!
想是这样想,江渡云却不可能为刚才那句话去跟阳关彻道歉。她转了转眼珠,故意偏离直线,拐弯往小道上走去,哪知阳关彻也无视已经快到面前的酒店,毫不迟疑地跟了上来。那笨笨的样子令江渡云想到了自己家同样笨笨的大狗旺财,她无奈地停下脚步,朝着天空大声叹气。再看阳关彻时,他受惊地瞪着她,不明白她是怎么了。
江渡云大步走回他面前,大声道:“拜托!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阳关彻吗?这么垂头丧气的干什么?”不等后者反应过来,她拖起他的手,一直将他拉到酒店的大门口,然后认真地对他道:“今天晚上你就住这里,我就不陪你进去了。明天我要上班,等下班之后,我会过来找你。”说完,她微微一笑,“刚才你没吃饱,脑袋肯定都是昏的。现在你吃了饭,可以上去躺在床上好好思考一下。不管你最后想要怎样,我都会相信你所做出的选择,反正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阳关彻怔怔地看着她的笑脸,虽然有迟疑,但到底觉得松了口气。他有些勉强地扬了扬嘴角,应道:“好……”
“那我走啦!”江渡云挥了手挥,后退。
“杜杜,我送你———”阳关彻万分不舍得那个身影,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前去,却被拒绝。
“不用了,送来送去麻烦死了。这里我才是地头蛇,我比你熟,放心吧,没问题!”江渡云挥手,这次是真的离开。
阳关彻没有再追。他只是一直望着那个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可决定,其实在这一瞬间就已经作出。事实已经再明显不过,上一次在晴空山庄,他命令自己背过脸,绝对不要回头,而那一次的结果是错过;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自己选错。
他已经明白,理智在这个时候都是不管用的东西,只要听从心里的感觉就好了。
而此时此刻,他的心已经追着她而去。
江渡云起得很早,一是因为要上班,而中途又是坐车又是坐船需要不少时间,绝对不容许她赖床;二嘛,则是因为她昨晚回来后被老爸老妈念叨了一个多小时,害得她一晚上都梦到那个害人精阳关彻,结果一起床就发现自己顶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
惨了!如果这样子去上班,被主管看到不知道又要被念多久。她完全可以想象那位女士一脸严肃口若悬河的样子,有理都可以把你说成没理,更何况现在确实是她理亏。不过……“我不过是酒店服务生,而且还是客房部的,又不需要站在大厅当门面,用得着对我们要求得这么严吗?”江渡云一边小声地抱怨,一边对镜子左看右看,化妆品这东西果然还是有用,至少现在看来好多了。
“妈,麻烦你帮我把奶盒放桌上,我等一下边走边喝!”肯定是没时间吃早饭了。江渡云一边冲客厅的江妈妈喊,一边将头发挽起,然后拿起包包冲出卧房。
“要拿自己拿!”江妈妈没好气地回答,“你在家里有吃的有住的,居然把小阳一个人丢在那种破酒店里,可能连早餐都没得吃!你倒好,居然还让我把吃的递到你手上,告诉你,没那么好的事儿!”
江渡云翻了个白眼,没精力跟老妈理论,自己去食物橱柜里拿了营养早餐奶,放在桌上,又跑到门边换鞋。
江妈妈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小阳大老远的过来,总不可能将他一个人丢在酒店里。晚上你姨妈让我们过去吃饭,这是早就说好的,不能推。下了班你去接小阳,把他也带来,听见没有?”
江渡云只当没听见,穿好鞋冲回桌边拿了营养奶和鸡蛋,飞快地说了句“拜拜,我走了”,跑到门外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真是的,哪有这样的爸妈啊,才一天而已,就把阳关彻当她亲生,我成外来的了……”江渡云噘嘴,忍不住嘀咕,更多的是觉得好笑。她才走了两步石阶,一抬头,却发现阳关彻居然站在房前的树旁,两腮冻得通红,都不知在那里站多久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讶得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昨晚不是就告诉他说今天下了班会去找他吗?现在天才蒙蒙亮而已,他怎么就跑来了?
阳关彻抬头,可能是因为太冷了,他的笑脸看起来有些僵硬,“……我不想等那么久,所以先过来了。”
江渡云顿时头大如斗。看着阳关彻瑟瑟发抖的模样,她心疼万分,想也不想地冲到他面前,将自己的围巾和手套都摘下来,一一给他戴上,“你这个大白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敲门进来呢?看你都快冻成冰棍了!”
“还、还好啦……也不是很冷……”阳关彻傻笑两声,江渡云虽然没有反驳,却给了他两个大大的白眼。
可是上班又真的快来不及了。江渡云皱眉看了看时间,犹豫一下,对他道:“我现在要去上班了,不过我先带你上去,家里会暖和得多……”
“不,”阳关彻抬起头,一脸倔强,“我跟你一起去!”
“我去上班,你跟着我去做什么?”江渡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可阳关彻还是顽固地盯着她,坚决到底的样子。
“我又不麻烦你。你是在附近的岛上工作对吧?我想上岛看看去,为什么不行?”
江渡云盯着他看了几秒,一时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依阳关彻的个性,让他在那个几乎什么娱乐也没有的古镇上呆一天,估计会被闷死,反而这里最大的那个岛却是有名的旅游胜地,想到这里,她只好松口:“那好吧。不过到了岛上你就自己想办法打发时间,不许一直跟着我,听见没有?”
阳关彻终于笑出来,“切,你当我是小孩子啊!”
江渡云一瞪眼,“没错,你现在就是比我小,所以得听我的!”
可她的想法却好像太天真了一点。阳关彻虽然一路上都老老实实的,但到了岛上唯一的一家酒店之后,他却说什么也不走了。
“不过是个岛而已,有什么可看的。我累了,不想走了,就想呆在这里。”这是阳关彻的理由。
不过这理由却是江渡云绝对接受不了的———“拜托!这里可是我工作的地方,万一我被开除了,你养我啊?”已经换好了酒店工作服的江渡云气急败坏地拉着阳关彻躲进楼梯间。眼看马上就是早会时间,阳关彻却非赖在她旁边不肯走,江渡云急得口不择言,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
“那也无所谓啊!”阳关彻扬起眉梢。
江渡云顿时红了脸,一瞪眼,“呸!”她推着阳关彻,“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阳关彻,我拜托你,你现在去岛上逛逛也好,或者去酒店的咖啡店坐坐也好,总之不要站在我旁边,如果被领班或是主管看到,我就死定了!”
“那又怎样?我已经在这里Check In,就是这里的客户,谁能管我站在哪里。”本质上阳关彻还是那个唯我独尊自大又自我的家伙,所以江渡云的话,他一点都没听进去。
江渡云见他说不听,不由得沉下了脸,昂起下巴,恼怒地瞪着他。
“……好了好了,你去上班吧,我先回房行不行?”阳关彻见她好像真的生气,只好让步,口气却是不甘不愿的。
江渡云听他这么说,脸色才好看了些。
说起来这家伙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一点都没变!才以为他成熟了些,结果不到一天就打回原形了!
这样一想,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不少。江渡云瞪了阳关彻一眼,拖起他的手带他出去。不管怎样,还是先把这小子塞到他订的房间好了———想到这里江渡云又有气!他真以为他是铁打的吗?居然只睡那么一会儿就跑来找她,一脸疲惫不说,黑眼圈更是比她的还明显!
然而没走两步,江渡云就皱起了眉。阳关彻的手怎么这么热?不是普通的暖和,倒像是———发烧?!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阳关彻。
“怎么啦?”
江渡云无视阳关彻皱眉不解的样子,“啪”的一声将手拍在他的额头,感觉了一下温度,再摸摸自己的,结论就很明显了———“还怎么啦?阳关彻!你在发烧,你自己不知道吗?”江渡云又急又怒,忍不住大吼起来。
阳关彻也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眉,不确定地说:“好像是有一点……”
“什么叫是有一点!”江渡云气得想昏倒,“我懒得跟你这个大白痴说!”她推着他,“幸好你先订了一个房间,快点去床上躺着……对了对了!我的柜子里有准备感冒药,你等一下!”这下子再顾不上什么迟到不迟到,江渡云先跑去更衣室,备下的感冒药果然还在。
她拿在手里,又回头去找阳关彻,然后连拖带拽地将他拉到客房那边,拿房卡开了门,又铺好了床,直到将阳关彻弄到了床上,让他好好躺着之后,她才发现后者这次不但很配合,而且还一直笑嘻嘻地盯着她看。
“还好意思笑!”她很想翻白眼。
阳关彻还是笑,“杜杜。”
“嗯?”
“杜杜。”他还是叫她,却不说什么事。
“干吗啦!”
“杜杜……”阳关彻见江渡云瞪她,才道,“呵呵,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下。”
江渡云气得咬牙。她将阳关彻按倒在床上,直接命令:“给我好好躺着,不准起来!”转身去接了一杯温水,然后连同药丸一起递到阳关彻面前。好在阳关彻没再找她麻烦,很干脆地将药吞下,然后就像她命令的那样,乖乖躺回床上。
甚至还摆出一副“你看,我照你的话做了”的讨好模样。江渡云瞪了他一会儿,终于长叹一声,帮他把被子盖好。
而且冷静下来之后,有一件事她也越来越怀疑,“阳关彻,你老实回答我,昨晚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阳关彻果然愣了,“嗯……”
江渡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难道你昨天根本就没再回酒店?!”
阳关彻不答,翻身打了一个哈欠,“你这药真有效,我才吃下去就想睡觉了。你不是还要上班?快去快去,别站在这里了!”
“阳关彻———”江渡云被气得全身发颤,恨恨地瞪着面前的人,真想咬他一口出气。深呼吸了好几下,她才勉强控制了情绪,决定先不跟这个病号一般见谅。
幸好之前猜到他没吃早饭,把营养奶和鸡蛋给他了,否则她心里现在更是堵得慌。
“那你先好好睡一下,晚点我再找时间过来看你。”江渡云对着阳关彻的后脑勺说。
知道警报暂时解除的阳关彻又转过头来,因为发烧而变得粉红的脸笑得很开心,“快点喔。”
难怪他今天这么不一样,原来生病的阳关彻更……可爱。
江渡云无奈地想。当她拉开房门,再一次回头的时候,阳关彻仍然在看她,那视线,仿佛从没离开过。
江渡云的心情很不好。表面的原因是她今天迟到了,被上司狠骂一顿。可是她知道,自己心里沉甸甸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阳关彻。
一想到他就会走神,又是心疼又是心慌。心疼那个白痴居然在她屋外站了一夜,要知道这里虽然不会下雪,但晚上也只有摄氏几度而已。真亏得他底子好,只是发烧而已,还没将他烧成真正的白痴!
心慌,则是因为,她渐渐懂了,阳关彻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她是让他好好想一想啊,难道只那么一点时间,他就全都想清楚了?他真的能够接受自己吗?他想要的,到底是哪一个“杜杜”呢……
找了个机会,她又偷偷溜去看阳关彻。看来药是真的发挥作用了,臭小子裹着被子呼呼大睡着,她放在床头的水杯也见了底。不过姓阳的果然长得很好看啊,皮肤粉嫩粉嫩的,睫毛也又长又翘,挺直的鼻梁倒真像男生的英挺———嗯,不对!他本来就是男生嘛!唇形也很完美啊,虽然从这里吐出的话不是恶毒无比就是冷冰冰的像箭一样扎人。电影院外忧郁的他,晴空山庄冷漠的他,还有现在安静沉睡的他,无论哪一个阳关彻,好像她都无法移开视线了……
江渡云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手,站起身来。该值得庆幸吧,他虽然还在发烧,但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烫了。江渡云把水杯再次续满,又看了阳关彻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她是在午饭时间溜出来的。虽然也不过半小时而已,但至少还有一点时间。不觉得有食欲,可也不想这么早回到岗位上去。江渡云想了想,拐弯正打算去大厨房找一个人。谁知还没走两步,就跟那个她想找的人迎面遇上。
“嘿!我正找你呢!”长着桃花眼,一笑起来就觉得痞痞的男子冲江渡云道。江渡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子搂着肩头带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
全开放式的旋转楼梯,岛上的景色也可尽收眼底。可这样的地方夏天太热,冬天又太冷,平时会从这里上下的人很少。最关键的是,没有人会看见第十一层楼的他们。
江渡云却只想叫天,“你又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告诉你,我今天可没空闲———”
“哎呀,占不了你太多时间。”男子一脸兴奋,不知从哪里变成一个小小的食品盒,捧到江渡云面前,“这可是我的最新作品,一完成就来找你了,就怕晚了不够新鲜!快快快,厨师长只给了我十分钟,快点帮我试一下它到底怎么样?”
江渡云气鼓鼓地看着他。后者眨巴眨巴,一脸殷切。
“好啦好啦,我帮你试就是了!”江渡云先败下阵来。没办法,谁让自己等会儿也有事求他呢。
“嘿嘿,这次你肯定再挑不出我的毛病!”男子得意洋洋。每一次江渡云试过他的最新作品,都要挑三挑四,可偏偏他回去想了之后,又觉得杜杜说的没错。虽然只是自学而已,可他就不信自己会做不出精品来!李明利拉了拉雪白的厨师帽,用力地点头给自己打气。
“看你的样子,这次是很有信心的?”江渡云扬起眉梢。
“嗯哼。”李明利装腔作势地干咳一声,没有回答。
江渡云笑笑,很给面子地双手捧过他手上的小纸盒子,转身坐在石阶上。
拆开纸盒,里面静静躺着四块奶黄色的方方的西点,毫不出奇的卖相让江渡云皱了下眉,“样子很一般啊。”
“……样子一般又怎样?有内涵就行了!”
江渡云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用两根指头小心地拿起一块,轻轻咬下。唔!难怪他这次信心满满,原来味道真的很不错!奶油很特别,冰冰的滑滑的,一放进嘴里好像就化掉了,像吃冰激凌一样。
不知不觉就吃掉一块,当江渡云吃第二块的时候,李明利急问:“怎么样?好吃吧?”
江渡云看了他一眼,一边吃,一边缓缓点头,“不错。没有太甜,奶油也不腻,我给九十分。”
“才九十分啊……”
“还有十分是扣的外表,想想怎么让它看上去更漂亮就行了。”江渡云没有心情跟他说这些。她放下盒子,将手臂搭在李明利的肩上,道:“喂,帮我个忙怎么样?”
“……什么?”李明利心不在焉,想的是怎么改进这个奶油小方的外表问题。
“厨房是你的地盘,你想办法帮我准备一点病人吃的食物怎么样?”阳关彻睡了快四个小时了,算起来又该吃药。不过吃药之前得让他先吃点东西才行吧……总不能空着肚子。
“啊?”李明利总算回神,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江渡云,“你生病了吗?”
“不是我啦,是别人……”不想说出阳关彻的事,所以江渡云便有些迟疑。
“别人?谁啊?你的哪位同事吗?”
“不是我的同事……咳,其实……应当算是客人吧?”江渡云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客人?”李明利更加惊讶,“如果是客人,你私下托我准备食物干吗?他不知道直接叫服务哦?”
李明利的话提醒了江渡云,她一下子站起来,“我真是脑筋短路!”
这就是精神恍惚的结果!江渡云正准备从楼梯间出去,调成了震动的手机就闹腾起来。她忙不迭地拿出来一看,是阳关彻的来电!
他已经醒了吗?
反正没几步路,江渡云也不打算接电话,直接去房间找他好了。推开安全通道的两扇防火门,江渡云回到过道上,而被她撇下的李明利也跟了上来,“喂,你急匆匆的干什么?”他拉住她的胳膊,“一嘴的奶油,你打算这样子出去见人啊?”
“啊?”江渡云下意识地抬手去擦,果然有奶油!
李明利见她一脸焦急,忍不住抬手帮她,“你这丫头老是糊里糊涂!要是嘴上还沾着奶油就去上班,看你们主管不骂死你!”
“行了行了,别嗦了!”江渡云噘嘴道。脚步一转,她看着前方拿着手机,一脸不敢置信瞪着她的阳关彻,脑袋一下子懵了。
很显然,刚才李明利帮她擦嘴的那一幕,他看见了。
六目相对,好一会儿,江渡云才“啊”的一声跳起来,心慌无比,解释的话冲口而出:“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天啊,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有所转机而已,不会又一次平地起风云吧?
阳关彻的脸色简直可以用乌云密布来形容。他烧红了眼睛,指着李明利大跨步走过来,目光宛如利刀,“***你敢碰她?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的人?”虽然李明利比阳关彻高了近一个头,但阳关彻却轻而易举地将一脸莫名其妙的李明利拎着衣领攥在手里,令后者不能不低头与他对视。
“我只跟你说这一遍。”他语气很轻,却绝对的危险,“她是我的,不管你之前跟她什么关系,都给我滚远点。要是我再看见你碰她,我会让你没有手可用,听清楚了吗?”
“你小子神经病!”李明利听得哭笑不得,虽然大概猜到这个一脸阴霾的少年是误会了什么,但阳关彻的态度还是让他很不爽。他正想挣脱,少年的目光却一闪,令人心惊的冷酷凌厉。
好在江渡云立刻抱住了即将暴走的阳关彻,“阳关彻,你住手!他是我表哥啦!”
阳关彻一震,已经准备挥出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他慢慢头,瞪着又急又气的江渡云,“———什么?”
江渡云不敢放手,抱着他大吼:“李明利是我的表哥,表哥你明白吗?就是我妈妈的姐姐的儿子,麻烦你先搞清楚状况再吼人好不好!”
阳关彻是真的傻了。他看向李明利的目光也带了一丝尴尬,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但话却是不可能松的:“……你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病人吗?”李明利忿忿地瞪着阳关彻,“我看他身体好得很,出毛病的恐怕是脑袋。”无视阳关彻听到这话后眼里又冒出了火花,他对江渡云撇嘴道:“没事了吧?没事我走了。晚上记得早点过来吃饭。还有,如果有人不想来,我们家是一点都不会勉强别人的。”故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话,李明利再留给阳关彻一记挑衅的目光,才转身离开。
看着两个大男生却比小孩子还小孩子,江渡云真的很想叹气。
阳关彻回头有些委屈地看了江渡云一眼,似乎很不满李明利对他的挑衅,而她却没帮他。
江渡云突然想起阳关彻刚才情急时对表哥说的那些话,脸孔一下子烧得厉害。她忙不迭地放手,退开两步。
“你去哪里了?明明说过会来看我,结果却要我打电话给你才来。”面前的少年转变了语气,似乎又变成了那个生病就会撒娇的阳关彻。
他伸手来拉她,江渡云却忍不住再退了一步。
“……杜杜?”阳关彻惊疑地叫了一声。
江渡云深吸一口气,决定直接问个清楚。她大大吸了一口气,抬头,“阳关彻,你———已经考虑清楚了吗?”
阳关彻只愣了一下,就很快回答:“是的!”
“你……”
“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考虑的。”阳关彻才不管她怎么退,他直直地盯着她,走到她面前,“如果我在意你的年纪,那个时候就不可能跟你说我喜欢你了。比我小也好,比我大也好,我喜欢的不过是‘杜杜’这个人罢了。”犹豫了一下,他又道,“而且,你不是曾经问过我吗?如果我发现长大的你跟我想象中不一样,会怎么做……我承诺过,不管你变化的样子有多大,我都会再试着喜欢你一次。很抱歉一开始我没能做到,反而不够相信你……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你是什么样子,我介意的,只是你没有更早说出事实……我介意的,是你不够喜欢我,所以才什么也没有对我说……”
江渡云傻傻地看着他。前面那部分话,其实她并不十分意外,但让她感到吃惊的,却是阳关彻最后一句话。她从来也没想过,阳关彻居然会害怕她不喜欢他!那个一直嚣张而又自我的男生,居然会这样不自信!
江渡云心里有些酸酸的,她静静地瞅着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男生,忍不住伸手揉他的头发,“……真是傻瓜!”他们两个都是大笨蛋,所以才会绕了这么多圈子。
阳关彻手臂一展,将她拥起怀里。
他的头埋进她的颈窝,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感觉都如此契合。
闷了半天,他忽然瓮声瓮气道:“……而且,你要真是十一岁,我更头疼。至少我像现在这样抱着你,肯定不会被看成是变态了……”
想起自己还是“十一岁”的时候,阳关彻想亲热自己偏偏又顾虑重重,连拥抱都只是轻轻一抱便放开的别扭模样,江渡云忍不住“扑哧”一笑。
阳关彻抬起脸来,羞恼地瞪着她,“笑什么?”
“没有没有!”江渡云赶紧支开话题,“我哪里有在笑。对了,你还在发烧呢,算时间也该再吃一次药了,快点回房去———”
“不吃了,我都没发烧了还吃那东西干吗?”阳关彻抱着她不放手。虽然头还是有点昏,倒好橡是幸福得昏昏然的昏!
“谁说的?你根本还在发烧……”温度确实降了不少,但感冒不可能这么快就好,还是得吃药休息,这小子肯定是在撒娇。真是的!她是比他大三岁没错,可他怎么转换角色转换得这样迅速?明明以前总是摆出一副年长者高高在上的样子来对她———
阳关彻拿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吓了两人一跳。
“是晓竺?”阳关彻看着来电皱了下眉。老实说,这半年以来,他确实忽略了太多东西,特别是这个唯一的妹妹。之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悲愤的情绪里,怨恨着那个接受了他的心,随后又立刻像玩具一样将他的心抛弃掉的“杜杜”,甚至没发现晓竺因为太过自责而濒临崩溃。虽然阳关彻也不明白为什么晓竺在杜杜需求证言的时候,暧昧难明地回答了“不知道”,可他根本没来得及去追问。事实上从晓竺口中得到的那个证实只不过是打破了他思念的临界点而已,其实做错的人是他,是他没有相信自己的恋人,但晓竺却好像把所有的错误都背在了她的身上。
阳关彻心情有些沉重地接了电话。
江渡云也很好奇晓竺此刻打来电话,不过当阳关彻脸色错愕地大叫“什么?你现在在长寿”的时候,她不禁也惊讶地瞪大了眼。
等阳关彻挂了电话,她赶紧追问:“怎么回事?”
阳关彻满脸着急加无奈,“是晓竺,她也到长寿了,让我去接她。”
江渡云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晓竺?她会来长寿?一个人?
“看来你们两兄妹都是一个德性啊!”惊讶之后,她又高兴得想笑,“好啦好啦,既然如此,你就快点去接她吧!”好久没见到晓竺那丫头,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不过想到阳关彻还病着,她又立刻改口道:“别别别,你还是别去了,还烧着呢!干脆我请假去接她,反正一会儿就能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们好了。”
阳关彻还有些犹豫。
“就这样,听我的!”江渡云一锤定音。她又将阳关彻撵了回房,打电话给总机那边要求厨房准备清淡的午餐,然后再一次将感冒药放到了床边,“等一下先吃饭,然后一定得吃药,知道了吗?”
阳关彻万般不情愿地躺在床上,拖长了声音回答:“———好。”
江渡云这才微微一笑,转身欲走。
阳关彻却突然拉住她的手,江渡云趔趄了一步,差点扑在他身上,“干吗啦!”她想挣脱出来,阳关彻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他仰起左脸,又用手指了指,意思非常明确。
江渡云脸一下子红了。
原本想要敲他一记,让他好好收敛一下的。但阳关彻还没降下的异常热度终究让她心软,毕竟他会生病,都是因为她。
飞快地在阳关彻左脸亲了一口,江渡云迅速起身。阳小朋友一脸惊讶地拉着她的手,似乎不敢相信她真的那样做了。江渡云的脸更加烧得厉害了,趁他不注意,立刻将手抽了回来,“累的话,就多睡一下……我一会儿带晓竺过来。”她几乎是话都没说完,就逃了出去。
门一关上,江渡云就忍不住懊恼地捶墙。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嘛,她干吗扭捏成这样?这种傻样子一定会被他笑啦……
“江渡云。”
背后传来的声音一下子让江渡云的身体僵住。她慢慢回头,不出意外地看到领班跟锅底灰一个颜色的脸,只能尴尬地傻笑,“嘿嘿,领班……”
被江渡云叫做领班的女人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没有在这场地方吼出声来。她甚至还保持了标准微笑,只是声音冷得结了冰:“你不知道你的午餐时间已经过了吗?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工作!”
“呃……那个……”江渡云汗水淋漓,却不能不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请求:“领班,我可不可以,请两个小时的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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