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渡云以为自己会等得更久的,可是阳关彻的速度却是出乎意料的快。江渡云惊讶一手抓着外套一手拎着行李包的阳关彻甚至可以用狼狈两个字来形容。张望了片刻后,他终算是看见了站在背光角落里的江渡云,夜灯下,他喘着气一脸焦急的样子看在江渡云眼里,不知怎么的,心里最后的那点怨恨,也突然之间烟消云散。
她从没想过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可这一刻,她看到有一个人这样慌张失措地跑到她面前,只为了想早点见到她,江渡云似乎能够懂得什么是爱情了。
眼眼相对,本来计划在肚子里取笑的话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她眼花看错,总觉得……阳关彻在看到她后,变得有些拘束。
“……嗨!”阳关彻抓着因为奔跑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慢慢走过来,那张脸还是跟记忆里一样的漂亮,黑漆漆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江渡云笑着说:“只有一声嗨就完了吗?”
看着阳关彻露出不解的表情,她还是微笑,“来个拥抱,怎么样?”
不等阳关彻反应过来,她就一下子抱住了面前的人,惊得阳关彻张口结舌,伸平的手臂一手抓外套一手抓行李,但就是不敢放在她的身上。
江渡云收紧手臂,怀里的这个身躯僵硬得不得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紧张,因为他的心一直咚咚咚咚地跳,像雷鸣一般……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忘记他,也根本———忘不了他。
轻轻推开阳关彻,江渡云稍微后退一点,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番,“好久不见!你一点都没变耶!”
———还是那样的身高,比她只高几厘米,矮!还是那样没什么品味,居然穿着件绿色的毛衣!好恶俗的品味!撇开这些不提,这家伙还是如此讨厌,她都心胸开阔地原谅他之前的所有无德态度和那些伤人的话,这小子怎么到现在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啊?难道真以为只在电话里说一句对不起就万事OK了吗?
将阳关彻从头看到脚后,江渡云又抬起目光,就在她对上阳关彻那布满雾气的眼睛的同时,被抱了个满怀。
相当用力的一个拥抱,衣服和行李落在了她的身后,她从不知道男孩子的力气原来如此大———
“我……想你,杜杜……”听见阳关彻憋住呼吸似的说想她以及后面快要淹没灭顶似的“杜杜”两个字,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微笑着反拥阳关彻。
我也是,好想你。
———她笑,在心里轻轻说。
最后一次离开晴空山庄,在夜空下流不出泪的那个晚上,她就明白了。至少,她是喜欢他的。
现在看来,这喜欢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连被伤害的怨恨,都因为那个人是他,而可以一并承受下来。
旺财在前面跑得欢,尾巴很欢快地在后面甩来甩去。对于它来说今天是个愉快的日子,见了心上人……不,心上“狗”,又吃了烧烤溜了弯,值得心满意足了。当然它也隐约感到主人的焦虑,可能是因为回家的路上多了个奇怪的人类。
对阳关彻说带他回家的话,只是江渡云一时口快而已。她的男性朋友是不少,可没有一个有机会当江家的“厅长”———最根本的原因,当然是江渡云不敢。
开玩笑,她胆子再大,可也没收留过男生夜宿。
事实上在阳关彻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果真有意思跟她到底的时候,江渡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她不止一次恨自己冲动这个毛病,可这一次算是到达顶点了。这么说吧,如果阳关彻稍微露出一丝不好意思,比如推辞一下“我去你家会不方便吧?”江渡云立马就会顺水推舟让他回酒店去,可也奇怪,阳关彻在很多时候算是个考虑细致的人,偏偏这一次却半点机会不给江渡云,害得她不时望着他,却每一次都在心里唉声叹气然后万分为难地重新低下头去。
“这个地方好安静,不过你这么晚出门,不会害怕吗?”阳关彻走在靠马路的一边,将江渡云护在较安全的里边。在他问江渡云话的时候,正好江渡云也抬起头来,他看见了她的愁眉苦脸,却自然之极地当成没看见。
“啊?哦。”江渡云完全的心不在焉,才见面的兴奋心情被等会儿回家后可能面对的责问冲击得只剩下不安和焦虑。
阳关彻垂眼笑了一笑,落在眉间的碎发在风中飞扬,路灯下,他的笑容清清楚楚落在她的眼底,又让江渡云呆了片刻。
要命哦,这家伙长得比她还漂亮……让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活啊。
江渡云愈发郁闷了,随即有些恶劣地想,不知他的美色会不会对老爸老妈有用?
“……你以后是不是都不回城里了?”
他又在说什么?哦,这个啊……江渡云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是啊,我不喜欢租房子,原来的地方年后就要开始拆除了,回去也没地方住。”
阳关彻的笑容凝固了。他的视线落在远方,沉默片刻后,突然道:“不是年后,是已经开始拆除了。”
江渡云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哦……”
“那天,当我打不通你的电话,跑到你家楼下才发现那一片的房子变成一片废墟的时候,我心里真是……”阳关彻扯动嘴角,一瞬间,连他的表情似乎也僵硬了,“我傻傻地站在那片瓦砾前面,我问自己怎么办,有什么是可以让失去的东西回来,但生活经历告诉我,失去的东西是不可能回来的……那一刻,我真的想掐死我自己。”
说完以后,他冲江渡云苦笑,“就算现在,你真实地站在我面前,我都仍然不敢确定,我到底有没有找回我失去的……”
江渡云颤抖了一下,当然不是因为吹在身上的风。
她转过了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
阳关彻叹了一声,很清晰的叹息,“因为我撞见晓竺躲在她房里哭。我向她要原因,而她却告诉我她撒了谎,一个不可原谅的谎言。以前她从没向我撒过谎,我也从没看过她哭得那么伤心。她说她错了,可是我无法怪她,因为……我错得更多。”
江渡云沉默了。
这时旺财叫了起来,原来是他们已经到家了。
老爸老妈见到阳关彻会大吃一惊是江渡云预料之中的事,但她没想到阳关彻原来也会紧张;至少在看到阳关彻额头上的细汗时,她不会认为那是因为他爬了几阶石梯的缘故。
既然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再打退堂鼓。江渡云尽量对老爸笑得自然,“爸……这是我的一位朋友,阳关彻,他才从重庆到咱们这里。”
江爸爸原本正因为电视机里播的喜剧片笑得猛揉肚子,听见门响,猜到是江渡云回来,也没怎么在意。可一回头,却看见自家女儿领着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男生出现在自己家里,不由得张大了嘴。
“这这这……”这根本不只是结巴的问题了。
江妈妈在厨房里听见外面的动静,探个头出来,同样傻了。
好在阳关彻还算沉稳,虽然江渡云知道他其实比刚才更紧张。
他扬起学校里乖学生的那种笑脸,对江父江母微微鞠躬,“伯父,伯母,你们好!”
听到他的称呼,江爸江妈面面相觑,而江渡云也是满脸黑线的感觉———用得着这么正式吗?叫叔叔阿姨不就行了,伯父伯母……这叫法听起来也太别扭了。
“这是?”江爸爸仍然迷糊着,呆呆地转头求助江渡云。
“我朋友,阳关彻。”江渡云再次好心介绍。
“……他今天住我们这里?”江妈妈一边脱围裙,一边走过来,问题倒是一针见血,至少当场让江渡云无话可答了。
“呃……”江渡云可怜巴巴地望着表情很是奇怪的老爸老妈,扯出笑脸小声提议:“要不,让他回镇上去找旅馆好了……”她立马倒戈。
没等被出卖的阳关彻有何反应,江爸爸已跳起来拖过阳关彻的行李,“那怎么成!上门是客,哪有深更半夜把客人赶出门的道理!”
深、深更半夜?!不会吧?这还没到九点呢!江渡云看着笑得一脸和蔼加热情的父亲大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或者刚才耳鸣听错了。
好在江妈妈的反应还算正常一点。她没有笑,而是目光炯炯地把阳关彻从头扫到脚,让江渡云想起了所谓的雷达。
“小阳是吗?”将阳关彻扫视清楚,江妈妈严肃的目光又落在江渡云身上,“你交男朋友了?”
“呃———”江渡云冷汗直流,除了呃之外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回答是?先不说她跟阳关彻的关系仍然是一团乱麻,就算阳关彻真的是她男友,江渡云此刻也不敢坦白从宽。回答不是?不是的话,他干吗突然跑来家里,而且还是这个时间?
好在江妈妈非常清楚自己女儿的个性,她也不等江渡云回答,转头又将问题抛给了阳关彻:“你是杜杜的朋友?”
“……不。”阳关彻看了江渡云一眼,眼里有光一闪而过。而就在江渡云猜测那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时候,阳关彻已对江母微笑开口:“伯母,我们已经交往半年了。”
江渡云立刻瞪大眼。
半年?她怎么不知道?
可惜她根本没机会责问阳关彻,江妈妈陡然绽开的笑脸又把她吓了一跳,“啊!原本是这样啊!杜杜这丫头真是瞒得紧!来来来,小阳,路上辛苦了吧?”跟江渡云一样茫然的阳关彻被江妈妈热情地拉到沙发上坐下,结果就是茫然对茫然。江渡云跟沙发上的阳关彻大眼瞪小眼,却依然没有开口的机会———“……老头子,还站着干吗,去拿点水果来啊!”不一会儿,红红的嫁接水果就塞到阳关彻手里,“来来来,吃点水果,这芦柑甜着呢!”
“伯、伯母……”阳关彻下意识地接过水果,可还是没把眼前的情况弄明白。刚才不是还审查他身份来历吗?怎么这会儿就成贵客了?
“哎!不用客气!”江母甜丝丝地答应着,和江父一左一右地把阳关彻夹坐在沙发中间,弄得阳关彻手足无措。
“小阳啊,这一路上辛苦了吧,你来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吃过饭了没有?如果没有,让你伯母给你做去!”江父也笑得像弥勒,那个亲切劲儿让江渡云都感到背上的寒毛在起立。
这、这发展也太出乎人意料了吧?老爸老妈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江妈妈的枪口又对准了江渡云,“你这丫头也是,小阳要来也不早点告诉我们!哎对了小阳啊,你们家是哪儿的啊?”
江渡云将沙发上的奇怪三人组瞪了好一会儿,总算明白老爸老妈的热情所谓何来了。
———她怎么忘了!这两个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关心她婚姻大事,上次对她销毁那叠照片的行为更是严重不满!阳关彻这回却是自动送上门来,难怪她带个男生回家,老爸老妈简直比过年还要欢喜。
头疼啊……江渡云摇头,静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她早该想到她这对父母的想法与常人不同。结果她一路上都白担心半天了。
半掩门,任阳关彻那家伙一个人去面对水深火热,江渡云坐在写字台前,拧开台灯。好稀罕呢,此刻的她不是十一岁的江渡云,而阳关彻却来到她家里,被她父母当成上门女婿一般看待……
现在这种情况,今天之前,就算是在梦里也不可能发生的。
门外江爸爸江妈妈的大嗓门儿夹杂着阳关彻略显迷惑的声音通过半掩的门泄露进来,江渡云侧耳听见阳关彻在交待自己的家庭情况,忍不住想笑。不过,在听到况晓竺这个名字后,她止住了笑容。刚才一直没有机会细想……既然现在已经放寒假,那么,为什么晓竺没有跟她哥哥一起下长寿来?
听阳关彻的意思,他今天会到这里来,也是因为况晓竺对他说了她确实是“那个杜杜”,江渡云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况晓竺不肯说实话,而现在又突然说出真相。
为什么不来?是因为怕她还怪她吗?
老实说,在离开重庆之前,晓竺在电话里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江渡云一直都记在心上,“这才是你的报复。”晓竺这样说,而她也一直忍不住在想这句话。
其实这只是无意识的行为,她没想过要报复谁,也没深想过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然而最后一个告诉况晓竺她要离开以及换了手机号也下意识地忘记通知晴空山庄的人……现在来看,她似乎,真的做了一件很不应该的事。
之前,阳关彻说撞见晓竺在屋里哭……想到这里,江渡云咬了咬嘴唇,拿过旁边的电话,拨通了晴空山庄的号码———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忘记那个号码的时候,江渡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更加意外的是,电话响了两声后,就有人接起。况晓竺幽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喂……”
一时之间,江渡云都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头,但她还是清了清嗓子,轻快地说:“嗨,晓竺吗?我是杜杜啊!嘿嘿,最近还好吧?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真是想死我了呢!”
奇怪的是,况晓竺对接到她的电话似乎一点都不惊奇,“……是啊,很久没见了。”
咦?晓竺那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稳重了?江渡云摸摸鼻子,她还以为那丫头接到自己的电话会很兴奋呢。
江渡云有些讪讪的,本来故作轻快的音调也降了下来,“不好意思,隔了这么久才打电话给你……”
“杜杜,我哥到了吧?”
嗯,什么?江渡云有些发呆,随即明白过来,答:“呃,是啊,你要跟他通电话吗?”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现在这个晓竺,有点陌生的样子。
况晓竺却轻笑起来,声音淡淡的:“不用了。”
江渡云微微皱眉,迟疑片刻,还是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晓竺,你们也放假了吧?怎么没跟你哥一起?我现在住的这里很好玩哦,有一个很大的湖,可以坐快艇,还有很多很多的岛,漂亮极了!”
“你想见的人是我哥,又不是我,我来干什么?”况晓竺笑着说,但她的语气,却让江渡云笑不出来。
江渡云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见到我哥,你恐怕也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了吧?”况晓竺吃吃地笑,江渡云愕然。这个敏锐又尖刻的女孩———会是况晓竺?!
“杜杜姐姐,我认错了哦,我把哥哥送到你面前了,你不会再怨恨我了吧?”
———明明是熟悉的声音,连撒娇的方式都一模一样,为什么———她却觉得现在被怨恨的人,是自己?
“晓竺……”迷茫而不知所措地叫着电话那边女孩的名字,江渡云有些伤感。
“啊,不跟你说了,我约了朋友上网打游戏,改天聊吧!”
急促的电话音告诉江渡云,与她通电话的人已挂了电话。江渡云怔了很久,才呆呆地将电话放回电话座上。
她遗失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在尚未察觉的时候。
呵。她苦笑。
算是———自作自受吗?
有人敲门。江渡云回头一看,是老妈。
“你傻坐在这里干吗?客人还在外面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江渡云迅速站起来,“啊……我马上出来。”确实失礼,无论如何,现在最惶恐的,该是阳关彻吧?
看见江渡云后,阳关彻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对江渡云笑笑,江渡云愣了一下后,也大笑出来———阳关彻嘴里塞满了柑子,俊脸严重变形。
阳关彻红了下脸,艰难地咽下柑子,江渡云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坐到他旁边,“有那么口渴吗?还是你特喜欢吃柑子?”
“什么啊,是你的爸妈太热情了!”阳关彻小声道,接过纸巾擦干净嘴和手,但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江渡云笑笑,左右看了一下,没见老爸人影。她也不是很在意,转过脸问阳关彻:“说实话,你吃过饭没有?不说实话吃亏的可是你自己哦。”
看阳关彻欲言又止的样子,江渡云立刻明白了。她站起身来,“行了,我知道了!你等等,我问问老妈家里还有什么可吃的。”
阳关彻一把拉住她,“真的不用!其实我一点没感觉饿。”
“得了吧,你刚才吃柑子的样子就充分暴露你此刻的饥饿度了。”一甩之下,却没把阳关彻的手甩开。江渡云挑高眉头,转头看见阳关彻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自己的手掌,还比划了一下。
她立刻脸红,猛地抽回手,“你干吗啦!”
阳关彻的表情还是有些呆,他看了江渡云的脸片刻,又立即回过神来,“……没事。”他有些尴尬地笑笑。
江渡云不解地微微皱眉,却没有多想,摇着头钻进厨房,“妈,那家伙还没吃饭,有饭菜没有?”
“哟,他真没吃啊?”江妈妈听到她这么一问,赶紧查看剩余口粮,“我刚才问他只说吃了,真是的,那么见外,没吃就直说啊,还不好意思。”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女儿这样脸皮厚啊?”江渡云一点都不介意在这个时候贬低自己。
“那是,你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听江妈妈的口气,这似乎还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江渡云的笑容一下子敛住,心里打了个突。
……她知道刚才阳关彻在看什么了。他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最大的那个问题。
“糟糕,真不巧,居然只剩这么一点饭。”江母看着电饭锅里少得可怜的米饭,有些懊恼,“唉,本来是你姨妈让我们明天上她们家吃去,我就没做多少饭菜,免得剩太多浪费了,现在倒好,菜也不够,饭也不够,怎么办呢!”
江渡云回过神来,“那……家里不是还有几包方便面嘛,我让他对付着充充饥,要不我带他到镇上去吃。”
“不用了,”阳关彻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上前来,站在厨房外,“这么晚了,去镇上也不方便,我就吃方便面吧。”
江渡云转身看他,阳关彻笑得十分的知书达理。
“行了,就让他吃泡面,明天再吃好的补回来。”江渡云一边道,一边示意阳关彻跟她出去,想了想,又对厨房喊:“妈,麻烦你帮阳关彻弄弄泡面,我们在外面说会儿话。”
这房子没有阳台,江渡云直接带阳关彻出了门,外面寒风凛冽,吹得江渡云一哆嗦。
将门掩过去,确定江母暂时不会来偷听后,江渡云有些严肃地抬头看着阳关彻。
阳关彻立刻看出她的态度跟之前不一样,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还是说错了什么,紧张之余,笑得就有些勉强,“……怎么了?”
抿了抿嘴唇,江渡云转过头去,望着房子外面影影绰绰的槐树梢。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你想说什么啊?”阳关彻有些焦躁,眉头微皱。
江渡云吸了口气,“你刚才跟我爸妈说,我们交往了半年……你为什么撒谎?”
“我没有啊。”原来她是在想这个……阳关彻松了口气,眨巴眨巴眼,笑起来。
江渡云垂下眼,笑笑,“阳关彻,你快二十了吧。”
“……对啊。”阳关彻茫然地回答,不明白她的话题怎么又转到年龄上去了。
“可我快二十三了……”当然准确来说还差半年满二十三。江渡云深吸了口气,道:“阳关彻,你还记得你生日那天跟我说什么吗?你说你会等我长大……”她终于又对上了他的眼,淡淡一笑,“可现在,是我等你长大,而且无论怎么等,你也不可能比我大。你,明白吗?”
阳关彻懂了。他看着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但也冷冽。他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说话,而她也没有催他。
确实……他们两个,都应当冷静地考虑一下———最初的兴奋已过,但并不代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凝重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江父缩着脖子走过来,还没上台阶,就看见江渡云和阳关彻两人一脸肃穆地站在走廊上。
“哎,你们两个站在这儿干吗?不冷啊?快进去!”
“……爸,你干吗去了?”江渡云过去挽住父亲的胳膊,走了两步,见阳关彻没跟上来,便无声地招手叫他一起。
“我到古婆婆家去了。本来我考虑着古婆婆家里还有空房,谁知她儿子今天也回来了,所以她就把老三家的钥匙给我,让我们直接用老三的屋。”江父解释道,又笑着问身后的阳关彻,“你恐怕也累了,先洗个澡,早点休息!”
阳关彻犹豫了一下,“伯父,对不起,我来的时候没仔细考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想我还是回镇上去住……”
愣了一下后,江渡云明白过来,他是介意了她刚才的那番话。
那么他现在提出要走,是想再想想清楚,还是他此刻已经把所有的事都想清楚了呢?
“啊?回镇上住?”江爸爸愣了一下,“才到家回什么镇上啊!你别跟我们讲什么客气,哪里会麻烦!咳,杜杜,还是你来跟他说……”
“爸!”江渡云忍不住打断了江父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阳关彻,“他要回镇上,就让他到镇上住吧。家里没有多的空房也是事实,而且我知道他这个人,突然跑来这边,一定会觉得打扰了我们。我们强留他,只会让他不安的。”
江渡云的话句句在理,阳关彻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他之所以会提出回镇上,确实是被江渡云刚才那些话所影响。亲耳从晓竺嘴里听到两个杜杜其实是同一个人的时候,阳关彻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却没办法不相信……也许一直以为他都在心里努力说服着自己,告诉自己杜杜从来没有骗过他。没来得及诘问晓竺为什么撒谎,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到杜杜!可是等他飞车冲到杜杜的楼下时,看见的却是一片瓦砾。“失去”的懊恼让他眼前一片黑暗。幸好,他总算打听到杜杜的电话和地址,幸好老天再多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可以再次见到杜杜!如果不是杜杜的那番话,他到现在都仍然在激动着,喜悦着,却没有认真想过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
他懂得了江渡云的意思,也想要认真地想一想,而在杜杜身边他明显不可能平静得下来……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确实觉得自己的突然来访给杜杜的家人带来了麻烦,从小被教育的方式让他提出回镇上住宿的想法,但杜杜却好像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绝对没有在意他们年龄的想法啊!
“杜杜,我———”阳关彻慌了,一紧张就更说不出来话来。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江渡云看着他,表情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可越是这样,阳关彻就越是心慌。他一张嘴,江渡云又打断了他,“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你的行李袋。”
“喂喂,杜杜!”江爸爸听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倒是看出一点———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定是跟未来女婿闹别扭了。不用说,多半都是因为女儿的不是。
江渡云很快拿着行李袋出来了。她直接将行李袋递给阳关彻,却被阳关彻一把抓住了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杜杜,你听我说,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阳关彻忙不迭地解释,却不知怎样才能把此刻的心情说清楚。江渡云抬头看他额前再次出现了细小的汗珠,微愕之余,紧绷的脸孔也不觉有了一丝松动。
“……紧张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啊……”江渡云无奈道,当着老爸的面也不想将事情闹得更大,便没有再挣扎,任他抓着自己的手。算了,她还是多走一趟吧。江渡云转头对江爸爸道:“爸,我送送阳关彻,一会儿回来。”
猜都知道江爸爸一定会阻止,所以江渡云没等他回答,拉起阳关彻就跑,而阳关彻也只来得及说一声“不好意思”,江爸爸的手才抬起来,两个年轻人却已经跑得远了。
“……哎,这些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们!”江爸爸只能摇头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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