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皓笑了,桑柔也咧着厚实的嘴唇,开心地笑了。
依照桑柔的方案,梁皓作了综合考虑,他是个系统架构分析工程师,一个商务CASE的方案细化,对他而言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的事,只半天功夫,一个详尽的决策分析方案就已经出炉。梁皓认真复核了一遍,市场、利润、可行性操作等都没问题,但是,要增加大约十万加币的成本投入却很棘手。当初开办渔人码头餐厅不但掏空所有能挪用的家底,还欠了朋友一些债务,欠银行的八十万象个烫手山芋还依然悬挂着。现在,这十万加币又该如何筹措呢?
深秋的午夜已经有些凉,吴雪溶临时有事出门了,梁皓坐在女儿卧室床铺边,整理捏盖好被褥,俯首轻吻了下女儿的额头,起身走出了房间,轻轻拉上了房门。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梁皓两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内心两种声音在作着抗争:你现在已没有了选择,向她开口,十万加币立马搞定;不,不!不能向她开口,不能让她来寒碜,看笑话。梁皓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辗转反侧,什么叫失眠了。
当年从国家税务总局下调到家乡基层局,是因北京有着太多苏菲的影子和气息。在家乡福州,梁皓把所有可抽出的业余时间都投入到商业系统开发上,让自己忙起来,以期没有时间去回忆,就着税务局的人脉,他承接到了许多系统CASE。做系统的日子是忙碌的,可不管怎样忙碌,思念就像扎了根,还是不能忘却。有一天,一个漂亮的女人来到身边,告诉说她喜欢他,他犹豫再三,最后接受了,于是他和刘晓清结婚了。婚是结了,可梁皓终是发现不管他作如何改变,思念依然存在,那初始的爱恋已经融进生命骨髓里了。梁皓觉得自己对婚姻是不尊重,对刘晓清是不负责的,经历几年马拉松式的离婚之路,善良传统的刘晓清流着泪答应了,作为‘补偿’,他把辛苦挣下的不菲家产尽数贡献了出来。梁皓相信,只要他开口,以刘晓清的善良,定然会答应。
凌晨三点,在一楼茶室,犹豫了好一会儿工夫后,梁皓终于拿起了电话。其它先不管了,先探探她的口气再说,梁皓最终下了决定。
正如先前猜想,电话中刘晓清没有犹豫,一口应承了。“本来你不需要这么累的,对离婚,我没有遗憾,让我遗憾的是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虽然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但是,皓,你要记住,你是孩子的父亲,而我是母亲,我们是亲人。在外照顾好孩子,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开口。”
电话挂断了,梁皓眨了两下眼睑,紧吸了下鼻子,发觉眼眶泛潮,鼻孔发酸。亲人,没错,是亲人,也只有亲人间才不需要太多的言语解释,刘晓清与他是亲人,而他与苏菲之间呢?苏菲是姐,更是一辈子不能忘却的刻苦铭心的爱人,只恨上天嫉情,让相爱的人阴阳两隔,空留牵肠思恋。
第二天早上,正在熟睡中的梁皓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看看时间,还不到七点,丫的吴妮子,抽哪门子风了,大清早的,也不让人睡个安稳觉。梁皓心下嘀咕,很不情愿地下床去开门。
“你……你你,伤风败俗!龌龊!混蛋!”吴雪溶一边憋红着脸蹦出三个她认为并且能说出的狠词,眼睛一边直往梁皓身上的某个部位瞧。
扰了人家清梦不说,门刚打开就劈头盖脸地给人一梭子,这是典型的可恶的野蛮女友作风!梁皓微眯着眼,细缝里幻化重叠的图像渐渐清晰起来,焦距已定位,吴妮子的表情怎么那么羞躁愤怒呢!?
顺着吴雪溶的目光,清醒过来的梁皓终于在自己身上找到了答案:该死!光顾着来开门,忘了遮羞了,三角裤衩被鼓噪着雄纠气昂。正常的生理现象,有什么好奇怪的,毛病!
“有事儿吗?”梁皓现在倒坦然了,想起了清梦被惊扰这茬。
吴雪溶幽怨地瞪了梁皓一眼,没好气地说:“表姐的儿子尼克生病了!”
“你七姑妈八大姨的儿子孙子生病,关我......什么事啊?大清早的把我吵醒就为了这事?”梁皓气不打一处,就差没蹦出粗口了。
“尼克是你……你员工的孩子,作为老板,你至少也要关心一下呀,怎么一点爱心都没有?”吴雪溶气的整个脸都红了。
“曹丰丰的儿子怎么了?”
“感冒了,有点低烧,现在烧退了。”
“切,我以为多大事呢,孩子小病小闹,正常不过了。”
“梁皓!你……是个混蛋!如果尼克是你的……”
吴雪溶的话还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门就被梁皓关上了。吴雪溶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硬生生地把已到嘴边的话儿给咽了回去。
有了刘晓清提供的资金,渔人码头拓展计划有条不紊地实施。梁皓临时高薪聘请了一位粤式点心制作师傅,教授叉烧包、蛋挞、烧卖、虾饺等制作技术。一个月后,曹丰丰学会了大部分知名粤式点心制作,连之前对此不屑一顾的迪恩最后也来了兴趣,对精巧多样的点心啧啧称奇。
渔人码头形势一片大好,这情形,除了梁皓,最高兴的人要数桑柔了。
“皓,你该怎么感谢我呢?感恩节快到了,要不就请大伙出去游玩一通如何?尼亚加拉瀑布不错,来约克几年,还没去过呢。”
虽然桑柔的话有点乘火打劫的味道,不过,渔人码头经营半年来,多亏店员的努力,才有现在这样蓬勃势头。梁皓心里已经赞同了桑柔的建议,感恩节是北美古老的节日,届时,家家团聚,举国同庆,其盛大、热闹情形不亚于中国的春节。加拿大的感恩节是在每年十月的第二个星期一,按规定有两天的假期,趁此机会,让员工放松一下,是个不错的选择。
感恩节那天,一行三部车行驶上伊丽莎白皇后道,又拐上格丁拿,一路没有停歇,两个小时后,来到了目的地,世界七大奇景之一的尼亚加拉瀑布。除了迪恩要陪家人过节,其他店员都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吴雪溶和梁小可以及曹丰丰的孩子尼克。八岁的尼克黄皮肤黑头发,活脱脱的一个黄色人种,梁皓心底纳闷,曹丰丰的先夫是德国人?尼克怎么不是个混血儿呢?或许尼克的父亲是德籍华人,桑柔没有说清楚罢了。
大伙自行安排游玩内容,有人去乘雾之少女号游轮观光,有人步上了彩虹桥,吴雪溶和曹丰丰领着孩子去玩摩天轮。梁皓是第三次来这儿,瀑布那充沛而浩瀚的水汽和磅礴的气势,已经领略过,他独自一人走到了不远处的尼亚加拉村庄,在这儿可以购买到优质的水果和果酱,如果心情不错的话,还可以漫步葡萄园丛中,或到葡萄酒厂品尝著名的冰酒。
梁皓走出葡萄园,正要前往酒厂时,不期碰上了前来的吴雪溶,梁皓环顾四周,不见他人,于是纳闷地问:“孩子呢?”
“还在玩摩天轮,表姐说由她看着就行,她让我来陪你。”
“得得,我可不是小孩,玩你的去吧。”
“你不用人陪,那你来陪我呀!”吴雪溶索性来了个无赖逻辑。
“凭什么呀,说个够劲够有说服力的理由听听?”
“让一个如花似玉的花季少女陪着你这个老男人,你应该偷着乐才是。”
“不够味,再说个理由。”梁皓继续打趣。
“少女喜欢老男人,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丫头,有些玩笑可开不得,我这人肠子直,容易把话往真了当。”
“当真了又能怎么地,大不了一个花季少女被一个老头糟蹋了就是。”
……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游玩了冰酒厂。回到了娱乐中心,只见梁小可和尼克坐着公园长椅上,曹丰丰蹲在梁小可跟前,正细心地对着她的小膝盖呵气,小膝盖上磨破了层皮,鲜血正从皮下组织渗出。
吴雪溶一惊,急忙跑上前,一边查看一边询问怎么回事,梁小可歪着脑袋兴奋地说:“我跟尼克哥哥学滑板,不小心摔了,尼克哥哥滑板好厉害哦。”
曹丰丰起身面对梁皓,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愧疚不安之情溢于言表:“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孩子,真的很对不起。”声音沙哑低沉,音色音质都不好听,这是梁皓第一次听曹丰丰说完整的一句话,他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曹丰丰的肩膀说:“孩子碰碰磕磕是常有的事,不要放在心上。你看孩子的开心兴奋劲,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手拍肩膀只是藉以安慰,没成想这一拍却把曹丰丰的身子拍颤抖了,看来毁容这事实给她的身心造成了很深的伤害,给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梁皓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你瞧,孩子们玩在一起,是多么地开心,如果愿意的话,就经常带尼克来我家,让两孩子多接触,毕竟快乐成长,对孩子来说最为重要。另外,你和吴表姐妹间也可以有更多的机会相处。”
曹丰丰没有答话,但微微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