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这些民间的恶霸,大抵日常欺负乡邻欺负惯了,看邱云清瘦瘦的样子,一下子就来抓住邱云清的衣领。
我听邱云清讲到这里,不禁汗颜道:“这些家伙,对邱先生都敢动手,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在秦朝时,邱云清的武功就已经非凡卓绝,经过这么多年,想必已经不是一般的“绝顶高手”可以形容的。
邱云清笑了笑道:“我当时并未出手,唐保使出一些手段,教训了一下那些小子。”
按照邱云清所述,当时的他,还未曾出手,一旁的唐保眼疾手快,伸手就抓住那小子的手腕,略一用力,那小子便哇哇大叫。
唐保所熟习的,乃是汉末民间流传的一种擒拿手法,源自墨家的卸骨之术,所以一出手之下,听得那人手腕发出“咯咯”的声音,想必是伤筋动骨了。
那大汉惨叫一声,怒吼道:“来人啊!给我上!!”
顿时,那些跟班模样的地痞流氓四散开来,把邱云清和唐保二人围在中央。唐保的脸色阴了下来,道:“邱先生,你莫要出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便教训他们一把!”
随即,不知第一个冲上前的是那个小子,总之当时的场面十分之混乱,那群小厮一拥而上,可哪里是唐保的对手,不多时便有好几个身形壮硕的小伙跌出了战圈,躺在一边叫唤着。
四周的围观人群霎时喧闹起来,有大声叫嚷的,有去找巡捕的,总之,原本不大的路口,此刻便更显得拥挤,而邱云清眼角一瞥,正瞧见齐鸣允悄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拐过一个转角,就不见人影了。
那领头的大汉,一边捧着手腕,直抽冷气,一边叫人去通风报信,不多时,一名面色阴鹜的老者,穿着灰布长袍,手上转着两枚乌黑发亮的大核桃,带着更多的一帮人从街道另一头走了过来。
那老者伸手一拦,其身后众人齐齐停下脚步,显得训练有素的模样,而他本人则走上前来,扫视了一眼现场。
那老者上得前来,正是唐保把最后一名小厮右臂分筋错骨,重重扔在面前的青石地面上的时候。
老者看了一眼唐保,却对着站立在一旁的邱云清拱了拱手。他眼光倒是毒辣,经验也甚是老到,一眼就看出真正的说得上话的人,还是邱云清。
“不知道这两位朋友师承何处?我们家中下人有何得罪之处,请多多海涵!”
那老者上来便是相当客气,这倒让邱云清微微一怔,笑道:“如何得罪了我们,你问他!”
邱云清一指那一边的领头大汉,老者阴沉的眼光也扫视而去,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又拱手道:“我手下的人也许言语上得罪了两位,但二位出手如此狠辣,也未免显得过分了一些。不知道这位动手的兄弟,可愿意和老夫手上走上几招?”
这老者看来是想给这些人找回面子,十之八九,也是万金赌坊的人了。唐保看了看邱云清,后者则微微摇头,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唐保理了不理那老者,只顾对邱云清道:“邱先生,我们走。”
“打了人就想走?”老者冷哼一声,快步踏前几步,伸手就抓向唐保的后颈。这一抓,看似柔柔弱弱,实则蕴含了极大的力道,邱云清眼疾手快,手轻轻一拂,那老者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抓向一旁的摊位的木柱,一抓之下,木柱登时裂开,可见那老者手上功夫多深,唐保要是被一抓之下,后果如何,也难说得很!!
邱云清倒没说什么,只是冷冷看着那老者,只要那老者再敢出招,只怕他袖中暗藏的那把火枪,就要派上用场了。邱云清虽然武功极高,但他是眼光十分高远开明之人,并不避讳使用火器之类。、
但是,唐保一见那老者的手法,脸色一变道:“断云掌?”
老者也愣一愣,后退一步道:“你怎识得?”
也许一些不太熟悉中国武术派别的读者,总觉得这一段好像过时武侠小说的桥段,可事实上,唐保当时就是认出了这种功夫,而且,事实上的情形,比一般人所想的,还要复杂得多。
众所周知,中华大地武术派系之杂、武术种类之多,令人咋舌,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要来得复杂。特别是在战乱时期,几乎每天都有一种武术失传,而不是又有新的格斗术和门派产生。中国的武术门派众多是因为南北地理、气候、人的不同而造成的。北方人身材高大,北方气候严寒,造成北派拳术气势雄劲,大开大合。南方多水,南方人身材矮小,拳术也比较细腻。谚语也有“南拳北腿”之说。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例如起源自北方的八卦掌就很少用腿攻击,而南方的咏春拳却有不少腿击技巧。若非唐保和邱云清这种在历史长河中一路行来的人,根本无法识得这么多种功夫,而这断云掌,却又和邱云清和唐保,有着极大的渊源!
唐保脸色变道:“陆正平是你什么人?”
那老者听得唐保这么一说,也后退两步,拱手道:“两位高人,原来认得家父?”
唐保如此一说,邱云清眯着眼一看,倒也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原来,他们二人当年在大陆闯荡之时,曾委托河北的一家镖局运过几趟东西,时过境迁,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那镖局的大把式,就是陆正平,以一对带着特制银丝手套的“断云掌”威震一时,但是,掌法还不是陆正平的最强,其押镖的压箱底本事,是一把唤作“入云龙”的银头长枪,枪法也没有什么来头说法,倒是使得出神入化。
当时,唐保、邱云清二人和陆正平也相熟,知道他是有个独子的,其年少时也见过唐保的。现在唐保仔细端详面前的老者,眉眼之间,倒是和当年的陆家幼子有几分相似之处。如果现在报出自己的名字,想必这老者也会有些幼年的印象,说不定事情还能有转机,免得闹得太僵。但当年那老者只是一个少年,能否记得唐保还是两说的事情,就算记得,唐保这么多年来还是如此年纪,也没有太过衰老,这一点不免令人生疑。
“你既然是陆正平的儿子,你可记得一名叫唐保的人?”唐保缓缓问道。
“你是……?”老者眼睛一眯道。
“唐保正是家父……”唐保微微笑道,“如果你真是陆正平的儿子,那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家父曾经和我说过‘断云掌’的事,说起来我们两家还算是世交!”
“啊……”老者微退一步,眼中惊讶莫名,还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大总管……”那大汉捧着手腕,咬牙切齿,眼看唐保和老者要攀上交情了,急急上前来,却被那老者一眼瞪了回去。
“原来你们都是故人之子,那么看来,今日之事,其实也是一场误会罢了。这位老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找个地方,你们也好叙叙旧。”邱云清见事情有了转机,踏前一步打着圆场。
“误会吗……”老者四下一扫,眉头微皱。眼下,他也知道唐保和父亲关系不浅,眼下也没有再要动手的意思,但这些人毕竟被唐保打成这样,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也和上面的人交代不过去啊!
“这些兄弟,和我们之前误会,可能有些摩擦。这些银元,还请老先生拿给各位兄弟,一点汤药费而已。”邱云清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给老者。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而邱云清递出的这些银票,无论放在哪里,都可说是一大笔巨款!那老者一眼看了过去,眼中掩饰不住的喜意,而还要固定装作镇定,眼神也不太自然了起来。
“既然这位先生这么有诚意,那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此事就这么算了。”老者微微点头,回头训斥在地上呻吟的那些家伙道,“平时不好好练练功夫底子,就知道在外面惹事!真是丢尽了少主人的脸面!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说罢,老者挥手招过那领头的大汉,抽出几张银票塞进他怀中:“带兄弟们去看跌打医生!”
那大汉看见一叠银票,两眼放光,忙不迭地带着众小厮走了。
“老先生这里地头熟悉,不如介绍个茶馆,我们坐下来聊聊?”邱云清拱了拱手,事实上,他对于和人叙旧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他有他的打算,想从这老者口中套出一些这苏州城的消息,以及那齐鸣允的一些事情。邱云清一向爱才,要是那齐鸣允真的有什么特殊的本事,他倒不介意把他带回法国,在绒猴俱乐部效力。
老者脸色缓了一缓,对后面的一群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些人才三三两两散了。
在老者的带领下,三人顺着街道走着,寻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的茶座,上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
唐保先是和老者寒暄了一阵,问起了各自的情形。那老者也是唏嘘不断,据说,时年战乱,镖局的生意也更不好做,陆正平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去了,家中境况也一落千丈,母亲改嫁,自己也出外流浪。后来,一路流落到这姑苏城,一家大户人家看中他的一身功夫,先让他在家中做护院,后来少主人出生了,就改做少主人的武术教师,到少主人长大当家之后,老者也受了重用,现在是家里的大总管,负责打理上下事物。
“之前我听人报信说,家里一些下人在街上被打了。我寻思着带人来看看,没想到遇到了故人之子,真是缘分!哈哈!”老者哈哈笑道。
“那是!”唐保也笑道,“我当年一直听我父亲提起令尊,令尊当年的一对铁掌,可是威震江湖啊!”
“唉……威震江湖有什么用?现在都是讲科学,讲革命的年代了!敢起来闹事的,都有枪!!我们这种人,也只能给地方上的人家当家护院了。”
“老先生,这万金赌坊,是你们家少主人开的?”邱云清问道。
“是家里的其中一处产业。”
“那我敢问一句。”邱云清沉吟了片刻,“刚才那些人,说是那个卖艺的齐鸣允欠了你们赌坊的钱?如果有这事,我想斗胆替那齐鸣允还了。”
“欠钱?”老者一愣,随即苦笑道,“黑狗那些笨蛋!又找这种托辞!!”
老者顿了顿道:“其实,就是我们家少主人想学那‘三仙归洞’,那齐鸣允一直推脱着不肯教,于是,我让黑狗那帮人三头两天来吓吓他,磨磨那齐鸣允的迂腐气。”
“齐鸣允为何不肯教呢?”唐保好奇问道。
“他本来是肯教的,我们少主人出了很大一笔银子。但是,他一见了少主人之后……”
老者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停了下来只顾喝茶。
“见了你们少主人之后如何?”
老者连喝两杯碧螺春,重重放下茶杯,叹道:“有些不瞒二位说吧!我们家少主人,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也是很有想法的人!但是……说实在的,少主人他真是一个怪人!也是一个奇人!更是一个可怜人!!”
老者这么一说,邱云清眼神一动,心头莫名地震颤了一下。
“我们家少主人几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唯一见过他的人,除了他已经过世的乳娘之外,就只有我了!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之前,便已作古,而她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至致死。”
“还有这种人?”唐保严肃的面孔微微动容,瞪大眼睛道,“不在外人面前露面?他不用上街,不用和人说话的么?”
“少主人在家中,自有独自生活的地方。出门上街,有家里特制的轿子,严严实实密封着,只留着两个小孔供他看着外面。在家中,有一条独特的规矩,只要谁,没有得到少主人的允许,而看了他一眼,谁就得死。所以,没有人敢去触少主人的霉头。”
“这么霸道的人?”邱云清眼中异芒闪动,“你们这个少主人,我倒是有兴趣见上一见。老先生,你们少主人的情形,您方便和我说说么……?”
“不便。”老者直接拒绝道,“我已经在少主人的面前发过毒誓,绝不和外人说起他的情形。”
“那齐鸣允不是见过了么?他怎么还没死?”唐保问道。
老者愣了一愣,随即笑道:“齐鸣允的话,他是个哑巴,也对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少主人便放了他一马。”
“啊!”邱云清吃了一惊,难怪之前别人砸他摊子,辱骂他,他也不反驳。原来是个哑巴!那这齐鸣允倒还真是一个可怜之人。
“眼下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辞了!”老者看了看窗外,起身拱手道,“我们家庄子在城南盘门,你们空了可以过去坐坐。你只要问起,姑苏盘门李家,没有人不知道的。”
和老者寒暄分手之后,邱云清重回座位,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对唐保低声道:“齐鸣允和那个少主人,看起来都是有趣的人啊!!这次来苏州,我们可真来对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