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恕仿佛又站在村边大片的茶园前,呼吸着南横城潮湿的空气,感受着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射在全身的舒适。茶香四溢,沁人心脾,似乎能让人沉醉,让人融化。村长陈实弯着腰细细嚼着一片茶叶,用那双厚实的嘴唇弯起一个令人安心的弧度,他开怀地冲正细心采茶的妇女小孩们笑着说:“今年会有个好收成啊!”女人们都笑了,打心眼里的满足,这预示着各自的丈夫在一年内不需要冒着战乱之险去远方卖劳力,只需要安安心心的在家里种地就好。小孩们没有想那些,但看到母亲笑了,便开心地笑了,生活的重压压弯了村民的脊梁,却终究压不垮他们的笑容。陈恕对这一切感到多么亲切,他想拥抱他们,但他没有,他静静伏在茶园的土地上,感受它的沉稳与厚重,还有几百年为陈村默默奉献的真诚与忠心。他翻过身,望向眼前的蓝天,在绿色茶叶的遮掩间,他第一次觉得天是那般贴近,但是又那般深邃遥远,这般奥妙的的感觉是初次的,正如他几个时辰前初次的悲愤与无措,将他生生打进痛苦的深渊。
忽然,他好像看到了父亲和母亲——是的,他真的看到了他的父母!“爹!妈!”
“恕儿,走!咱们还要一起贴春联哩!”父亲黝黑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嗯!“陈恕应声答道,并迅速起身跟随。但无论他如何追随,他与父母之间都仿佛有一层朦胧的隔膜,然后父母走得越来越快,即便陈恕奋力追赶,大声呼喊,他们都没有回头。他们就在陈恕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小,带走了所有的彩色,最后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灰白。陈恕想大喊,但他发现自己仿佛失去了说话的力量,于是哽咽着,一动不动。
”恕哥!恕哥!你可快醒醒吧!“陈恕只觉得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就竭力睁开疲乏的双眼,看到了一张熟悉而亲切的脸,可爱清秀,左颊上长着一个圆润的红痣,不大,在红润的肤色下也不觉明显。这是他从小最要好的伙伴——陈器,也是他今后唯一的亲人。
“小器,快起来,你快压死我了,真是的,像头猪一样。”这当然不是抱怨,只是少年间的玩笑话。经过那件事后,陈器虽然还是一副积极乐观的姿态,但那眼眸中仍不时透出悲伤与怀念。陈器的父母在他三岁的时候倒在了马贼的刀口之下,之后的四年里,是村长陈实收留他,悉心照顾他。他真是一个可怜又可爱的孩子,要么整日在茶园里帮陈实种茶采茶,要么跟着陈恕在青蛇湖畔采草药,要么随陈恕一同去树人谷砍柴,令陈实既心疼又担心。
但那次砍柴回来,陈恕和陈器都没有看到那期冀的目光,却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血红。
那天,陈器坐在陈实的尸体旁,看着那张绝望的脸,那惊愕的眼神,他缓缓合上陈实的眼,坐等着,直到万道门来人。而陈恕已痛哭于血泊中的父母身边,万道门来人后,陈恕疯跑入家里,把挂在墙上的竹笛紧紧握在手中——那是他父亲最喜爱的竹笛啊。要知道,陈村的茶农最看重的,一是茶树,二是子孙,三是那足已敲击心扉的竹笛。外村的人常戏称,陈村的男人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炕上的老婆,另一个是墙上的笛子。
忽然,推门声打断了陈述的思绪,一个穿赤色道服的年轻道士在门口说:“你二人且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