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元明再度出现在劳务市场上时,已不见了何宝强和吴晓峰,想必他们已经找到打工的地方了,韩元明下定决心,要尽快找到事做。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一边与不断来招工的人争取着机会,一边机灵地观察着周围。由于他以能找到提供食宿的地方为第一需求,不计较工资,很快便应聘到了一家叫吉祥居的餐馆当上了一名洗菜洗碗的杂工。每天早上,他蹬着三轮车,跟着师傅上早市,采购一天餐饮要用的鱼、肉和蔬菜。回到餐馆,他又马不停蹄地摘菜、洗菜、学着为大厨配菜。中午,是一天中餐馆比较繁忙的时段,韩元明洗着菜,听到师傅叫他,说上菜人手不够,他急忙端上炒好的菜送到客人桌上,又根据一位食客的要求,把调料送到他的桌上,回身收走另一桌客人刚吃过的碗盘。
饭店经理张涛站在一边抽着烟,注视着韩元明所做的一切。对正在收银,负责招聘的女青年说:“你这个孩子招的不错,干活实在,还眼里有活。”
总算过了用餐高峰。饭店清静下来。张涛招呼韩元明:“元明,过来歇一会。”
韩元明答应着,从后厨过来,手里端着为张经理沏好的茶。笑着对经理说:“经理,今天的生意不错呀。”
话音未落,又有客人高声叫着走进来:“张老板,兄弟有事要你帮忙呀!”进来的正是去关银花家相亲的冯双泉。
并不知情的韩元明见状识趣地起身走向了后厨。
张涛经理见对方便应道:“泉子呀,你找我能有啥好事,又赌输了来借钱呀?”
冯双泉有几分难为情地:“哥你咋不盼我个好呢?”
张经理说:“你得真有好事呀。”
冯双泉闻言来了精神:“哥,这回可真是有好事才来找你帮弟弟的。”说着,凑近张涛,耳语了几句。“行呀,小子,要娶媳妇过正经日子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嫁给你?”张经理笑道。“你瞧不起弟弟。”张涛经理拍了他肩膀一下:“行,就冲着咱俩这么多年,你真能娶回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就行,这婚礼的酒席给你打个五折。”冯双泉欣喜若狂地:“好啊哥,我就等你这句话呢,你瞧好吧,日子就定在这个月农历二十八,这婚宴可就全靠哥了。”
“一言为定。”
转眼到了农历二十八,这一天官渡村口来了一队接亲的轿车,车头前方都扎着鲜花彩带。车队停在了关守业家的门前,立刻吸引了村民的围观。只见接亲的人们下了车,新郎冯双泉穿着西装,一瘸一拐,兴奋地张罗着。有人负责照相,有人负责准备鞭炮。这时有两男一女三个青年学生模样的人也从村里走过来。只见那女青年梳着半长的披肩发,上穿一件黑白相间的横条长袖T恤,下着牛仔紧身齐膝裙,脚穿一双白色旅游鞋,装束既淡雅清新,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她姣好的身材,一双明眸与微翘的嘴唇,在清纯之中透着一丝自信与执拗。他们好奇地挤进人群看热闹,并不时拿起手中的相机拍照。农舍前,村里看热闹的人们围观着,看到新郎是个瘸子,人们纷纷议论着。
“哎呀妈呀,银花那么好个姑娘可糟蹋了,咋还找个瘸子?”
“这不就是图个城里人么,要没毛病人家能找你农村户口么?”
“农村户口咋了,你看她和元明俩人儿多般配呀,放着那好小伙不找,这和个瘸子过一辈子就能享福?”
“可别提元明了,他妈、姥姥当初都是图的城里人,结果落下什么好了,现在听说元明也要到城里打工去了,心早就不在咱乡下了。”
那青年女学生饶有兴致地听着村民的议论若有所思,她拿出一个小本子记着什么。这时迎亲的人点起了鞭炮,新娘关银花从屋里出来,头上蒙着红盖头,本来要让对方牵着自己走,可冯双泉非要抱着她上车,勉强抱起来,一瘸一拐刚走几步险些摔倒,引着围观人群一片笑声。关银花坚决挣脱他的怀抱,用一只手掀起盖头看路,自己走向汽车,冯双泉尴尬地笑着在后边紧跟,夸张的动作再次引发人们的笑声。
一个显然是婚礼男方帮忙的人在人群中分发着一份地址单,上面印有东源市内举办婚宴的饭店地址,边发边说着:“欢迎赏光,欢迎赏光。”三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也接到了一份。此时的关银花走到车前,所幸干脆揭下盖头,这时人们才看清她秀丽的容貌和哭红的眼睛,引来一片唏嘘。关银花深情地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家乡和她熟悉的乡亲们,一低头钻进车内。车队启动,沿村路缓慢行进。三个青年学生边走边谈,热烈地议论着刚看到的这一幕。
一个男生对女同学说:“安雅,你选的地方太有典型性了,咱们今天可是不虚此行呀!”
另一个男生调侃着:“那是,要不人家怎么能是课题组长呢。”
与两个人的兴奋相反,叫安雅的女学生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道:“你们两个别贫了,不觉得刚才那个女孩很可怜么?”
一个男生说:“我倒不觉得,这正是商品经济环境下的一种正常现象,当人对物质的需求度胜过对精神和情感的需求时,便会做出在常人看来有悖于常理的选择——一个容貌娇好的女子嫁给一个身体有残疾的男人,为的是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另一男生附和道:“与其可能面朝黄土背朝天终老一生,这也不失为一种追求幸福的捷径。”
安雅说:“可她们迈出这一步就一定会幸福么?你们别忘了之前村委会干部的介绍,这个村近两年有四个女孩子嫁到城里,男方不是身体有病,就是犯过罪的刑满释放人员,我们要设法跟踪一下这四个家庭,把它们的真实状况放在社会的大背景下综合考量,这样我们的《城乡二元家庭调查》课题才有份量。”
一个男生扬了扬手中那张之前得到的婚宴现场地址单,又一指前边的车队说:“那就从这对新人开始吧,我们去观摩一下他们的婚礼,看能发现什么。”
安雅想了一下赞同道:“对,他们车队要绕行几十里地走大桥过河,我们抓紧过摆渡还能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