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徐之南怔愣的模样,徐毅微微一笑,“以后多的是机会看,”说着首先往台阶上走去,“男学部比这里还要大,而国学比都学的男女学部合起来还要大。”
徐之南抬头看向徐毅,“父亲,国学也分男女学部吗?”徐毅摸着下颚的青色胡须答道,“那倒是不分的,但是,国学也收女学生,”说着表情变得严肃,“国学收女学生的要求比收男学生要高得多,随便一个国学肄业的女学生,出来后都足以成为当世大家,”徐之南仔细看着脚下的台阶,认真地听着,“所以,国学的女学生极少,有时连续几年一个都不收。”
连续几年都不收,说明那几年都没有让国学觉得卓越出众的女学生出现,而且现有的女学生人数竟然不足以让国学专门设立女学部,国学,对于女学生的入学评级,到底是有多高啊?
徐之南跟着徐毅见了都学里的一位司业,稍微寒暄了几句,领着徐毅徐之南一齐去了评测室。
评测室是对新人测试学习程度和能力程度的地方,来都学的学生年龄不一,不可能每来一人,都会从最简单基本的学起,个人学绩不同,呆的层级也不一样。
徐之南打起精神,独自进了评测室,里面早有三位夫子在座,而且里面有两位竟然是女子。
“徐之南,”那位男夫子温和地开口跟徐之南打招呼,“评测过程很简单,你只需要如平常随意说写就好。”
平常心?徐之南心想,那也得先让我坐下,我才能有平常心啊,我站着,你们坐着,你们三个人看着我一个人,还马上要决定我去哪,平常心早被吓跑了。
“是的,夫子们请说。”
“你最不喜欢什么节气,”座位稍前的一位女夫子问道。
“回夫子,之南最不喜欢当下的冬季,”说着交握在身前的两手悄悄在袖子里相互捏了捏,这天实在是太冷了,手炉也在进屋前交给了徐毅拿着,现在双手双脚是冰凉冰凉的。
“那好,你就用一首诗来咏冬。”歌颂冬天?徐之南虽然觉得这不是个难题,却对先生们的思维感到惊叹,连不喜欢的节气都能夸得美美的,那这人的文采也必定不会差,果真是考人的高招。
徐之南微一沉吟,便开口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没有人作评。
诗念完了,却没有人作评,场面一片寂静。
徐之南等了半天无人说话,只有抬起头,却见三位夫子全都满脸怔愣,“夫子?”
对徐之南提问的那位女夫子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另两位夫子才收起脸上的失态表情。
“徐之南,你的下一题是考书法,桌上有笔墨纸砚,去把你刚才吟诵的那首诗写上去。”说话的那位男夫子脸上的笑容分外开朗,眼角的笑纹出了六七条。
还没出题的那位女先生好似对那男夫子的行为分外不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男夫子看到了却恍若未觉,丝毫不以为意。
徐之南依言走到桌前,那桌上的砚还磨开,去找研磨的水,却发现连水都未备下,那男夫子方觉尴尬,去取了水与徐之南,徐之南兑水磨了墨,也不再顾忌形象,当着三位夫子的面搓了搓冻红的双手,开始落笔。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轻轻巧巧,笔到即收,毫不犹豫,也不着重勾画描墨,三两下就写完了。
“你练得是纂花小楷?”三位夫子已经走到了桌边,徐之南的每一次下笔都落在了他们眼中。
“是,最开始练了些旁的,后来才开始习小楷。”徐之南有些不好意思,她练的是小楷,最后习成的却不太像小楷。
一位女夫子凑近看了看,说道:“习的体多了,却是有了不同的韵味。”这字体纤细修长,小巧秀丽,一看着就让人想起亭亭玉立的女子,有股委婉内敛的味道。
这便是夸奖了,徐之南听了送了口气。
两位女夫子还没看完,那男夫子就将写着诗的纸卷了起来插进自己的衣袖里,“好了,这就考下一题。”
徐之南有些为难,“夫子,敢问这写了诗的废纸要做何用?”那男夫子大手一挥,“你放心,即使是废纸,也只会留在这都学里,流不出去的。”
徐之南无法,只得下了桌子重新站在夫子们的不远处,等着下一题。
先前没有出题的那位女夫子这次说话了,“一个屠夫每日要不停宰杀牲畜,他心觉自己犯了大杀孽,就每月都去寺庙,跪在佛祖面前祈求原谅,希望佛祖指点迷津,”说着她嘴角一弯,看向徐之南,“徐之南,若你是佛,你会怎么解救屠夫。”
徐之南心里咯噔一声,眼睛余光看到另两位夫子满脸愕然地看向提问的夫子,心中了然,这第二题第三题怕都是计划之外的了。
徐之南这次思考的时间略长,三位夫子也不着急,就那样以饶有兴趣的眼光打量着揪着眉头的徐之南,似乎即使她答不出,也影响不了他们的好心情。
大约半刻钟后,徐之南艰涩地开口了。
“三位夫子,这道题,实在不应该给学生答,”夫子们表情一松,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却听徐之南继续说道,“因学生不是佛祖,佛祖胸怀万物,学生岂能企及,所以学生不知道佛祖会如何作想。”
她话音一转,声音微提,“但若要问学生自己怎么看,学生觉得,这屠夫因为本性不适合作屠宰之事,所以受到困扰。”微微一笑,“只要换个心无旁骛的来,必能无忧无虑,心无杂念。”
那问话的夫子眼神微厉,盯着徐之南说道,“你是说,若那烧杀抢掠的歹人,有了悔念,也是不适合作歹人,只要换了那那心狠手辣的即可,可是这样?”
徐之南听了,心想果然,便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夫子误会了,那屠夫宰杀牲畜,让人们有了吃的食物,才能使得世代繁衍继续。想那盘古开天,本就只有寥寥可数的人,祖先们吃穿无着,只有茹毛饮血,方能护住世代的血脉。”
徐之南转头看向问话的夫子,眼神宁静,“自后世稳定,人们各司其职,才有了这专门供给食物的作户们,那些烧杀抢掠的贼子们,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那问话的夫子惊呆了,徐之南的口气本有些不敬,却被她忽略,关键是,她问题中强调的杀孽,竟被徐之南夸成了千秋万世的功德!
这只是个十岁的孩童!
三位夫子笑容满面地将徐之南送出了评测室,那位男夫人对司业禀告说徐之南在“丑”班,一直在门外陪着徐毅的司业吃了一惊,徐毅也是又惊又喜,看着徐之南的目光是激动又欣慰。
徐毅听完消息将徐之南托付给了三位夫子,就与司业一同离去了。他也急着将消息传到刘府和徐府,徐之南进了丑班,这实在是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不愧是他徐毅的女儿!
三位夫子走了两位,其中就有那位揣走了徐之南墨宝的夫子,只留一位女夫子带徐之南去丑班。
丑班……听着名字,徐之南就觉得这个班与自己可能八字不和,自己,怎么可能“丑”,怎么可能是丑班的人?
徐之南一脸的郁闷瞒不了人,那位夫子主动讲起了都学的班级排名,都学一共有十二个班,分别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是以地支来排名的,排名越前,学的门课越艰深。
意思就是说,丑班是十二个班里排名第二的班级。
徐之南没有想为什么不是第一,她反而突然觉得自己与二这个数字有缘,所有的第一次全部夭折,第一条小命报废,第一个男朋友告吹,第一份工作没了……
二,是个不错的数字,排名第二的丑也很好,徐之南突然觉得。
所有的第二次,都会比第一次更完善,更加用心,更加地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