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仪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西边的云霞红得惊人,似乎已经昭示着后宫中一场血雨腥风的到来一般。
我只叹了一口气,自已终是一介凡人,摆不开世间情仇恩怨。
只是心肠变得如此强硬狠命,终非良事。
刚才想出那一计,其实心中暗藏的毒意,很深。
出了南仪殿,谨风先过去水隐轩看冷紫华了,自从得知冷紫华有孕之后,他每天都会过去陪她。
我虽心中有恨,却不能发作,还需作得娴慧模样,细语劝他:“皇上要多多关怀玉妃姐姐,孕中女子多心情烦躁,姐姐因昨日之事对我有所介隙,我也不便多去扰她不开怀。皇上要替臣妾多多关怀着。”
也许他不知道,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心中是有如刀割一般,恨意不绝。
他如此看重这个孩子,别说是我,其它妃子,又怎会让他呱呱落地呢?本来冷紫华极获圣宠已造成后宫中妃子的众矢之人了,若然让她得有一子,那地位还了得?
单是皇后与文德妃就绝计不会让这个孩子落地的。
回到轩内,我突觉倦意甚浓。
于是未吃晚餐,只和衣而睡。
最近似乎睡时总爱做梦。
这一次,又作梦了。
我梦见了谨风,他没有穿着明黄的帝王衣物,只着一件浅蓝襦衣,脸上是温柔而淡雅的笑,站在满池荷花前,对我招着手。
我飞奔了过去,他伸出双手将我抱住,满脸宠溺,温凉的唇吻向我。
于是我回应着。
只是他为何忽然推开了我,满脸冷酷,一手指着我:“朕不爱你!”
我吓了一跳,不解刚刚还是笑意的他为何变了脸色,而且眼睛一眨,他身上那好看的浅蓝襦衣居然变成了龙纹明黄帝服。
“啊、、、”我尖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怎么了,芍儿?”只见谨风坐于床前,正一脸紧张地看向我。
我摇一摇头:“没事。一个恶梦罢了。”伸手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
才想起此时他为何在床边,他不是过去水隐轩了吗?
于是问道:“皇上此刻不是在玉妃娘娘那儿吗?”
他只握着我的手:“在那儿坐了一会,就过来你这儿了,见你正在熟睡,不忍叫醒你。”他看着我的眼是宠爱的、体贴的。
我无语,想起刚刚的梦,只是一阵心惊。
那一句’朕不爱你’如此清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震得我心头一阵一阵地痛。
可是偏又不能在他面前说出口,于是收拾心绪,开口道:“臣妾自南仪殿回来后,觉着很累,于是小睡了一会,让皇上好等了。”
他只笑笑:“看着爱妃睡的模样,朕只觉赏心悦目,比做何事也来得开心。”甜言密语他只开口便道。如临朝理政一般,信手捻来,熟练的让人心痛。
可是我不能生气,只是漾着一脸柔笑,嗔道:“皇上就爱拿臣妾开玩笑、、、、、、!”
他一听,只哈哈大笑,那样的自信与开朗,让我不由看得入神。
这样的他,带着自信,带着宠溺,让我不觉要以为那一夜他绝情的话,还有我梦中挥之不去的影是另有其人,并非是他。
他说着拉了我起来:“朕听说你晚上连饭也未吃,特意命宫人准备了晚膳,快快起来梳洗一番可以吃了。”
我心中感动,想不到他如此体贴,还会顾虑到我未吃晚膳。
转而一想,他对我从来都不曾有着爱意,或许,他天生的柔情体贴,是对于每一个女子吧。
这样想着,心中似乎有许多酸样的东西涌出,带着涩涩的苦。
吃过晚膳,我与他在院子纳凉,现在是月末,月儿细弯如眉,繁星点点,倒是显得异常迷人。
他突然带了兴致,对着我说:“朕想看爱妃起舞。”
我转头,看向他的眼睛,里面闪闪着无数繁星,莹莹而亮。
不经意间,竟感觉到有爱意。
我轻轻一笑,“皇上想看何舞蹈?”
他只看着我,眼也不眨:“爱妃那一夜跳的应该是当年赵飞燕所擅长的掌上舞吧?”
我只以为那一夜他已经迷乱,并未细看细想,倒未料到他如此清楚,于是点了点头:“正是掌上舞。”
“为朕再跳一曲。”他的话不是问话,而是肯定。
“嗯。”我点了点头,结果一想,掌上舞脚下必须有盘子才能显出舞姿的轻盈飘逸,若只是立于地上,便显不出这掌上舞的绝妙之处,还不若七彩霓裳舞来得好看。
我正想对他细说。
就见他先开口了:“此处无一可供爱妃立足的水晶盘,也没有水中暗桩!嗯,可要如何是好。”说到暗桩二字,他看向我的眼中不无戏谑之色。
想起当日的把戏,我不由地一阵脸红,只好接道:“那皇上说如何办呢?”
他站起来,四处看了一看,见到亭里摆着的石椅,眼光一亮。
转过头,对着在身后不远处候着的张在德道:“将兰亭中的石椅抬两个过来重叠。”
我不由道:“好计。”一个石椅太低,跳动起来,感觉不出那种欲飞之感,双椅重叠,石椅厚重平稳,叠上去高度正够,且又四平八稳。
一切就绪。
只是望着眼前有将近一人高的石椅,一阵为难,刚刚还说是好计。
此时真想咬了自己舌头,这要如何上去呢,两个石椅重叠,根本就没有踏上的空隙。我只好站在一边愁着脸。
他只走至我面前,做了一个谦谦君子之礼:“爱妃请。”眼睛、眉毛里尽是掩不住的笑。
好个谨风,就是想要看我出糗吧!
我偏不依,于是只转过身嗔道:“臣妾陡然不想舞了!”
他一听,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引来身后一帮子宫人的侧目。
“好了好了,爱妃有难处只管吩咐朕,为了美人,朕可是愿甘脑徒地,在所不惜呢。”他轻轻转过我的身体,一脸戏谑讨好的笑。
其实我也并非真的不想跳了,只不过是撒了撒娇罢了。
此时听他这么说,只装得一脸正气凛然,素手指向他:“你,把本美人送到那椅子上去。”我知他会得武功,送一个人上去并非难事。
他倒也极是配合,也装得一脸唯唯诺诺:“是。”
大手一提,我便安稳地站在了石椅上了。
我低头看向他,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去翠玉笛子。
笛声轻亮传来。
我手中水袖翻开,足尖点起,舞姿便散开。
我今日穿的是一件绣着白色兰花的嫩黄纱裙,一长一短双层裙摆长而摇曳,水袖长翻,边处以金丝绣着如意图案。
薄唇轻启,一阙水调歌头便应曲而出:
(歌词在此省略,之前有写过,不浪费各位亲亲的点点了)
夜莺般清脆的歌声,燕子般轻盈灵动的舞姿,谨风纯熟的笛声,配合得默契十足,丝丝情意流露。
也许今晚没有那一夜的震撼动人,但是当时只是为了谋计,太多的计俩,当中便少了真情感,不若今晚情意流转。
我足尖越点越快,头仰望天,眼睛微眯,想像着嫦娥当时奔月的风姿,想像着自己离开这个让自己流尽泪水的血腥后宫,离开这个不爱我的谨风,奔向自由的天地一般,双手迎上,宽大的水袖落至肩臂露出两只白皙而修长的手臂,迎月而上、、、、、、
引来底下谨风的惊呼,一个轻跃,将我抱入怀中。
我睁开了眼睛:“皇上、、、”
他只一脸犹惊:“朕以后不许你再跳这掌上舞了。”
我抬头不解:“臣妾跳得不好吗?”应该不会啊,今晚这舞,是我自学以来最意态贯通的一次,不是我自负,就是没有当年飞燕的十足,也有七八成了。为何他会说不许我再跳这掌上舞呢。
他将我的头埋入他的胸口,道:“刚刚你跳这舞的时候,朕有种感觉,就像、、、就像你会飞上天际,离朕而去。”
我暗惊,想不到谨风如此敏锐,从我的舞中竟能感觉到我的心意?!
是的,我是想离开,而且,有朝一日,我必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他的身边,因为爱非所爱,不如不爱。
只是、、、他、、、会在意我的离去吗?
他说过,他不会爱上我,对我,可以宠,也只有宠,我可以要无数无数的宠,却不能索要一丁点的爱。
那么,他,又如何会在意我的离去呢?
后宫佳丽三千,年年旧人换新人,也许他会有片刻的思念,但也很快就会被新人占据。
他见我没有回应,抬头看向我:“不许离开朕,无论什么情况!”
声音是霸道而专制的。
眼神是狂烈的。
他的手臂将我抱得紧紧地,勒得我双臂微微发疼。
我皱了皱眉,喊道:“皇上,你勒疼臣妾了。”对于他的话,并未答应。
他这才微微放松手臂,却未放开,双目紧盯着我看:“答应朕,决不离开朕!”眼神中竟是执意。
我暗叹了一声:“人总会生老病死的,意外之事时有发生,若臣妾得意外之病而死呢,皇上要臣妾如何应您呢?”只左右言他,并不肯回答他的问话。
“朕有生之日,决不会让你先死的。以后不许再提这个死字!”他说话时神色高决。
这算是承诺吗?
可是要我如何相信?
那一日,刺客相挟,你不但没有出口解救我,只冷眼见我被擒,还在我回来之际怀疑我!
我望着远处天际星光点点,莹莹亮着,只轻声应道:“是,臣妾遵命。”决不再提死字。只不过关于离不离开,便是一定要离开的。我在心中又加了一句。
他只听我这么说,这才安下心来。将我抱在他的大腿上:“明日朕便安排出架亲自剿匪。本有意带了爱妃一同前去,但是此次名议上是剿匪,若是爱妃一同前往,少不得要让人闲话。只得作罢。”
他下巴抵在我的头上,细语说着,如同一个要远出的夫君一样对着妻子依依不舍。
我不由心中期盼,若他只是一介平民,我也非后宫妃子,那该有多好,恩爱白首,琴瑟合鸣,莫不交好。
只可惜,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事!
“皇上有此心意,臣妾便满足了,皇上此次不顾已身,御架亲剿,对于天下黎民如此重视,一定让天下百姓乐颂,感恩皇上浩泽!”我对着他笑笑着道。并非虚意的奉承,对于他身为帝王的丰功伟绩,我是真的很敬仰的。
他一听果然十分开怀,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他是十分重视的。
虽说他不能成为一个好夫君好良人,但他却是天下黎民的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