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得武功本该接不住这一招,可你活下来了,”狐娘子淡淡道了这一语,竟似满是萧索之意,然后转身向酒肆木门而去,接着道,“妾身忽然又不想杀你了”。
燕常右这时好似个被老虎从嘴里吐出来的兔子,瞪着一双眼慎慎的瞧着,大气也不好意思喘两口。
狐娘子的手将那酒肆木门轻轻巧巧一捏,那木们便好似被一只玉蝴蝶衔住了,木门便被这玉蝴蝶“嘎吱”一声缓缓拉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从木门外一晃,着实叫人猝不及防,那黑影突然发难,一拳打在狐娘子身上,接着那狐娘子便犹如风中纸鸢一般倒飞了进来,又重重跌在地上,便再也不动了。
然后就听门外一个男子哈哈大笑说:“乔大哥,听你的真没错,藏在这里……”。
“总算勉强赶上了!”另一个声音急急打断道:“快去看看燕总旗伤势怎样”!
燕常右一听便知门外的正是乔近益与张峰二人,心气儿一松,直觉昏天黑地,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燕常右才从昏迷中渐渐转醒,直觉口渴难耐,可即便睁着眼却目不见物,亦不知身处何处,但觉身下所躺之物柔软,且身上盖着的似是一张棉被,心想大概是躺在床上。
又过了片刻,眼睛才渐渐适应了这黑夜,只是视力所及之处也只能看出些轮廓。自己正在在一间七八尺见方的房子里,又记起与狐娘子于酒肆中那一场恶斗,想是乔近益与张峰二人将自己带到此处。接着,他想起那狐娘子大概已经被擒住了,等回了京师,自己这百户也不过是胡惟庸大人一句话罢了。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想到此处本应觉得十分高兴,却不知怎么竟似有些怅然……
又过了片刻,燕常右头脑四肢似乎更清楚了些,费了好大功夫才坐起来。他伸手摸了摸伤处,已被人敷了金创药且胡乱包扎了一遍,估摸这粗心手法该是张峰所为,心中感激。接着,也顾不得去穿袜套靴,便缓缓站了起来,由于双腿并未受伤,是以行动还算方便。
往前走了三两步便有一张方桌,桌上油灯、茶壶、茶杯一应俱全,只是没有火折。他一时间无处去找,便摸着黑倒了杯白水,继而饮尽。只觉白水清凉甘甜,好似甘露一般,但觉四肢百骸具活,五脏六腑皆通,于是一口气把那壶里的白水喝了个干净。
接着打开房门,漆黑中隐约看着像是一处驿站,一共七八间房围成一个小院。小院中间一张石桌几副石凳,隐约还听着有马嘶之声,大概还有处后院也不知如何去法。
又扫视一圈,也看不出那张峰和乔近益睡在哪间房里,只瞧见左手边第三间房内还亮着灯,便向那件房走去。他到了门口怕走错了尴尬,自己这还光着膀子赤着脚,于是先附耳一听,看看可有人说话,是不是他二人的声音?
这一听便知正是他二人了……
“乔大哥,燕总旗对咱们一向不错,咱们这般是不是太不仗义”。
燕常右正欲推门,听到此话却又停住了,欲瞧瞧这二人是如何不仗义。于是,他便在门外听着乔近易与张锋二人屋中私语……
原来自己昏迷了两日,这两日里从京城传来不少消息,其一是那胡惟庸被皇上治了个谋逆的罪名,落了个诛九族的下场。更重要得是有人供出了燕常右身为锦衣卫,本只受皇帝直令,却私下接了胡惟庸的私差,已然上了九族名单,此时已被四处通缉。其次,这狐娘子本名韩小婷,幼年时被卖到妓院打杂,唤做狐姬,阴差阳错学了武功,成年时被逼接客,于是杀人出逃,便成了如今的狐娘子。
而胡惟庸之所以找这韩小婷,全因她那日从胡惟庸妻弟府中盗了一件极为重要得宝贝。而且这宝贝连皇上也很看重,只是二人不知是个什么宝贝。其三,便是二人觊觎韩小婷手里得宝贝,于是打算先审出这宝贝到底是何物,若是价值连城,就将燕常右杀人灭口再私吞宝物;若是不值当,就将宝贝和燕常右一起交由衙司发落,二人亦有不小功劳。
燕常右那日于酒肆中幸而捡回一条性命,本就心生倦意,如今听了这些顿觉心灰。他抬头看了看天,只见漆黑如墨,寻不到半点星光,只有那一丝残月挂在远处也已被乌云遮去大半;又想起平日里三人一同办案、饮酒作乐、称兄道弟之景,即觉心酸又觉恼恨,这天大地大,万物人心皆何其萧索!
但随即又转念一想,此次倘若被牵连的是他二人中的一人,自己只怕也与他们无异,毕竟自己的前途性命自然比别人的性命重要!如此一想倒也恨不起这二人了。他心道,只是万万不能叫二人得手。也来不及多想,转身回到房内收拾好衣物,又扯了张床单将绣春刀裹住,不如自此远走天涯,逍遥江湖。
待得一切收拾妥当,开门之时,却见那张峰竟一人坐在院中石桌之上饮酒,再仔细一听,似隐隐有女子呻吟之声。燕常右一想,必是那乔近益已然在屋中审问狐娘子,张锋在院子里盯梢。若是自己再等下去,说不准事有变故。自己若是完好身子,倒也不怕,可此时自己身受重伤,哪怕是其中一个也难招架,思虑片刻,一咬牙便径直出了门。
那张峰见燕常右出来,先是一惊,后又装作关心的问:“燕总旗伤势好些了吗,怎么起来了,这外面冷的很……”。
燕常右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接过酒来,咕嘟嘟连喝了数大口,缓缓问道:“你半夜三更不睡觉,一个人在这冷风中喝什么酒”?
张峰先是一愣,而后嘿嘿一笑,继而说:”乔大哥什么人,燕大哥你不知道?”忽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般,话锋一转,“燕大哥你这伤……怎地还喝酒”!
燕常右定定的看着张峰,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喝酒!”说着便将酒递了过去……
张峰接过酒来,仰头便喝。可谁知刚喝了两口,忽觉颈中一凉,等他伸手去摸时,但觉热泉喷涌,还没来得哼一声,就直奔阎罗了。
燕常右将落下的酒坛接住,莫要惊动了旁人。接着,自己又喝了数口,然后将剩下的往地上一撒,心想你们先不仁,莫要怪我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