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涵与娘亲携手回到兰房,母女俩双双坐在绣榻上,抚摸着女儿的丝缎般的秀发,刘氏柔声问瑾涵:“涵儿,王爷待你可好。”“女儿在王府吃穿不愁,王爷以礼相待,母亲不必牵挂”,刘氏握住瑾涵的双手,两眼直视女儿说道:“孩儿,母亲只盼你能对王爷亲近些,你自小清高淡泊,虽说这性情不易招惹祸端,但却太率性了些,切记,要以真心和感情对待你的夫君,那样才能两情相悦。”“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瑾涵轻声吟出两句诗来。与王爷间是有情还是无情,自己似乎也不太清楚明了吧。
夜已然深了,慕府静园内,慕金万双手背后,在屋内踱来踱去,慕夫人推门而入。慕老爷抬眼与夫人对视,四目交接,多年的夫妻有着极深的默契。“和涵儿谈了吗”?“嗯,谈了”。夫妻俩儿一问一答。随后,屋内便沉寂了下来,只有桌上的烛心偶尔发出“噗噗”的爆裂声。过了些许,刘氏轻吁口气,打破了沉寂,“老爷,不用太担心了,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瑾涵就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要相信她,相信我们之间的缘分”。是啊,慕老爷暗想:即使瑾涵表面上没有变化,但凭着感觉,早在瑾涵十三岁落水那年,他们的女儿就已经远离了。不是吗,当大夫束手无策,摇头让家里预备丧事时,女儿明明已气若游丝,可奇怪的是,一觉醒来,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虽然感到疑惑,但却宁愿相信是女儿吉人天相,是自己和夫人积善的福德。可刚刚醒来后的瑾涵与双亲的疏离,对慕家的陌生,都昭示着她不是自己的女儿,不是真正的瑾涵。
认识到这一点后,慕老爷和夫人陷入了痛苦和绝望中,甚至一度不愿见女儿。那个有着女儿容貌,却没有女儿灵魂的孩子让夫妻俩儿无所适从。时间的推移,见证着瑾涵的成长,她努力地适应着新的环境,既不张扬,也不颓废,知进退,晓礼节,跟随年龄增长,气质愈加高贵,竟如空谷幽兰般馥郁芬芳,更兼具秀美与才气一身,清雅淡泊的特质,让人移不开眼神。不知不觉中,慕金万和刘氏早已视瑾涵为自己的女儿。直到一纸圣旨诏告女儿贵为王妃,夫妻俩儿恍然大悟,或许,正是因此,才会有今日的瑾涵,因果早已注定,冥冥中自有安排。自此后,慕老爷和刘氏在家中设了佛堂,早晚必祈求神灵,庇佑女儿,祈祷虞凤王朝昌隆。
王府的东暖阁内,威敏静坐在书桌后,书桌上凌乱着摊放着几本书籍。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剪影。正值瑞午佳节,连着数日的庆宴让他感到有些疲惫。就是今晚四皇弟还张罗着到凤歌城中最大的风月场“凤栖院”一睹“花魁”牡丹的风姿。“什么花魁叫牡丹,难道还真以来自己的风采能与牡丹花相提并论,真是俗不可耐。”想都没想,威敏当即就以身体不适推托了四皇弟。
窗外,天地间就象被巨大的黑夜幕布遮住了,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府内悬挂着的盏盏宫灯在夜晚显得分外明亮,吸引着目光,指示着方向。寂廖的心境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入侵的,心中的空落感一点点的沉积、压抑,不经意间就释放了出来。贵为王爷,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备受关注,或许人生就是因为有缺失、遗憾才会让人更加追求完美。幼时,当自己缺少玩伴而感伤,向母后倾诉时,母后总是将自己搂在怀中轻声说:“敏儿,你要知道自己与别人的不同,记住,你的身份尊贵,忍耐寂寞是你必须承受的。”慢慢的,自己不再有少年的轻狂,任何事情都会在心中揣摩、过滤后才会做,所有的话不是想说才说,是因为需要才会表白。利益、荣誉成为追逐的主题。无数次,在莺歌燕舞、逢场作戏中忘却麻痹自己,醉生梦死后仍然逃脱不了的是无边无际的寂寞。
长廊、小屋、红烛,清冷的女子,纠缠自己、一成不变的梦境,从初解人事起,就会一次次的造访,近一年来,威敏觉得梦臆的发作越来越频繁了。伊始,自己认为是太过压抑,随着梦境的重复,渐渐地,梦的重复与真实让自己沉溺其中无法自拨,百思不得其果。前年,在征战东褐国发兵之际,到离山明台寺祈愿时,祭礼结束后,威敏将梦臆之事向出尘禅师求教,老禅师沉吟片刻,口诵禅语:“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只因夙世缘,了结终归元。”贵施主暂放宽心,该来的终归会来,况且这段夙缘对施主而言,虽有些曲折,但却能拨云见日,互有灵犀,妙极、妙极,随后大笑而去。
而今,自己从东褐国凯旋征战归来,刚到京城,就听闻父皇下旨赐婚,赐婚太尉之女可以说是父皇母后的良苦用心,可一商贾之女凭着与母后的渊源就钦赐为王妃,别说是轰动四野,就是自己看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父皇与母后的用意何在。韩婉儿、慕瑾涵,一个好似出水芙蓉,一个堪比空谷幽兰,在外人来看,两位王妃美艳可人敏王爷坐享齐人之福。可对他而言,对这种政治婚姻不自觉的抵触,还有那梦中的情景,足以让她摒弃感情。如他所料,韩侧妃虽至今未完全表露出野心,但已是磨刀嚯嚯跃跃欲试,想来,她一介太尉之女,千金之躯,理应嫁入王公贵族家,没承想,却只得了个侧妃的封号,屈身在百姓之女之下。这口气怎可能咽得下,迟早是要下手的。只是,事件的发展不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偏偏这个慕瑾涵,从一介平民荣升为王妃,怎么说,都该表现出受宠若惊、得意忘形吧,可偏却一幅怡然淡定的神情,自己对她的不理不睬,刻意羞辱,在她的从容不迫中烟消云散,甚至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竟象石子投入池中一样,时不时的掀起涟旖。“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难道自己对王妃竟暗生情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