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看着一众女官暗怀得意的神情,蕖罗情不自禁的冷哼,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认输,她们也太小瞧自己了。
抬手招来绿汀,蕖罗如此这般那般耳语一番,绿汀转身从后面取了锦匣来。
孟芸心头警铃大作,伸手拦住绿汀,径自取出里头的圣旨,展开略略看了一遍。
蕖罗没料到会有此突发事件,当下急的站起身瞪着孟芸,深恐耽搁了计划。
眸光从圣旨上婉转滑落在蕖罗身上,孟芸的脸上并无多少不悦,只是淡漠着点头,转身仍旧将圣旨递还给绿汀。
绿汀缓了口气接过去,展开念道:“娘娘口谕:今目睹众位爱卿殿试,深感我朝栋梁之才大有人在。念及诸位爱卿意见,特准应考合格者予以加官进爵,不日早朝。皇榜落选者,念其赶考有志,不得怠慢,特拟定增开龙图阁大学士一职,虽不与诸大臣同朝,但准尔等有参政之职能。钦此!”
“荒谬!”
“岂有此理!”
“怎么会这样……”
嗡嗡的人语声在圣旨宣读之后,顿时四起。
杜芳芜暗恨的瞪向帘子后的那道丽影,银牙咬着下唇隐隐发疼。这个蕖罗!这个破坏了她一切的女人,想不到最后关头还藏了一手。
安玉莹惴惴不安的拉了一把杜芳芜的衣袖:“杜相,现下该当如何?”
“还能如何?”杜芳芜忍不住甩开她的手,恨声道,“权且放过她这一马,想让一群不入流的东西参政?哼,也得问问我们同不同意。”
安玉莹赔笑退去一边,然而终究是不大服气了。
孟芸几不可见的点头,似是极为赞赏蕖罗这次的做法。确实,如果真就按照杜芳芜他们的意思,留下一堆难成大器的在朝堂上参政,迟早还会沦为她们那一路人。若是强行保下自己中意的人选,就怕到头来反遭了杜芳芜一干人等的暗算。
不若将她们彼此隔开,既给了自己喘息之地,也给了杜芳芜他们一个警钟。
这朝堂毕竟还是皇后娘娘的朝堂,她若是愿意,另起炉灶也不是不无可能。
余者,如同与杜芳芜对峙的张承恩等人,则皆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纷纷下跪着叩谢圣恩。
一场闹剧,最终在蕖罗商议好的一旨诏曰里,了无踪迹。
下了朝,孟芸冷眼看着蕖罗悄含得意的姿态,知晓她还在为昨晚的事情,顾忌自己。便理着袖子走近几步,拜了一拜道:“娘娘。”
蕖罗被她的低姿态唬住,张皇着欲要拉她起来,孟芸却退了两步,避开她的扶持,轻笑道:“娘娘蕙质兰心,着实让老臣佩服。只是,以后诸事都能如今天一般三思而后行,那么我朝兴旺指日可待。”
蕖罗听着她似夸非夸的言语,面上不自在的笑了笑:“多谢孟姑姑提点,蕖罗知道了。”
孟芸清雅的面庞露出一抹温柔的笑痕,不论地位多尊贵,这个少女始终如一的单纯,下朝就不爱用本宫,离了她的眼,就与宫娥女官打打闹闹,丝毫不见皇后的架子。
轻轻颔首,孟芸柔声道:“那么,臣就不在打扰娘娘了,也请娘娘保重凤体。”
“是,姑姑慢走。”
抬手虚扶了一下,看着两边宫娥伺候着孟芸离开,蕖罗松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滴笑道:“方才,我还真怕孟姑姑反对呢。”
绿汀闻言笑了笑:“姑姑是知书达理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娘娘的苦心?与其担心姑姑,还不如担心杜相她们,我见刚才她们看娘娘的目光,很是不善呢。”
“不善就不善呗。”蕖罗颇有些厌恶的皱了皱鼻子,“反正目光又不能杀死人。对了,尚衣局那里可知会到了?让他们把龙图阁的孺子服尽快赶出来,生员们进了皇宫,总不能像在家里一样,穿着随意吧?”
闻声赶过来的紫菀近前了一步回道:“说是说了,但是因为龙图阁的官人们虽有职在身,却不分品级,着实让尚衣局的姑姑们为难。还想着请示娘娘,是照着宫廷旧例去做,还是另寻新法?”
“当然要另寻新法。”
蕖罗想也不想的脱口道:“最好能彻底的与朝堂上的那波人分开才好呢。这个事情,紫菀你等一下去跟尚衣局说一说,让她们捡几个新花样做了出来,到时再从中挑选一二就行了。”
“是。”紫菀应声退了过去。
蕖罗转头看着芙蓉还在,不禁笑道:“你还守在这儿干什么?龙图阁那里那么多的事情要人打点,你站在这儿吹凉风,是要等着我去鞠躬尽瘁吗?”
“哪里有吹凉风了?”芙蓉看她分明是宽下心的样子,也跟着笑说,“我不过是等着看娘娘还有什么吩咐而已,省的到了龙图阁,您又派了人来,一会儿这不行一会儿那不行的。干脆趁着我们都在,您一块儿吩咐齐全得了。”
蕖罗听她说完,当下掩口咯咯直笑:“瞧瞧,我还没说什么,她倒有理了。这儿我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来什么事,你先去吧,总有你忙得时候。绿汀你仍旧跟着我,紫菀芙蓉各自忙去吧。纸鸢和画绢,你们留在昭原宫和绮罗宫,一时她们有照应不到的地方,你们多帮着些。”
“娘娘是要去哪儿?”眼瞅着蕖罗吩咐完毕,纸鸢好奇的问了一句。
俏丽的容颜上薄唇轻抿,蕖罗故作神秘道:“这个是天大的秘密,可不能给你们知道。”
说完,就在一干人等的张口结舌里,大摇大摆的挽着樱原的胳膊,带着绿汀走人。
及至出了芳华门,绿汀才一改淡漠,兴冲冲的绕着她们二人笑问:“娘娘,这会儿没人了,你是不是要告诉小臣一声,要去哪里啊?”
“去……”蕖罗买了个关子,反手轻敲了一下绿汀的脑门,笑道,“去宫外啊。”
“去宫外?”
绿汀一声惊呼,又赶紧在蕖罗与樱原的瞪视下,捂住嘴,低声问道:“孟姑姑可知道?咱们要是私自出宫,罪过可就大了。”
“她当然知道。”蕖罗故意苦了一下脸,“你以为我真就那么大的胆子,三番五次的挑战权威啊?因为不清楚外头对于科举是什么态度,加上殿试之后刚颁布了圣旨,总想着要去看一看,亲耳听听民声才好。这事孟姑姑倒没有反对,只说把人带齐了,别漏了踪迹。”
绿汀得知内中原由,放下心又问道:“那咱们就这么出去吗?”
“那怎么可以?”蕖罗甩了甩宽大的袍袖,笑道,“穿成这样,能出的了最外头的菁华门才怪呢。来时已经让准备了几套布衣,我和皇上的尺寸是量过的,之前不知你和紫菀芙蓉哪个抽得出身来,就没事先量一下,大概拿了一身过来。待会儿,你试一下,不合身的话也只好将就凑合了。”
绿汀听到这里,方才真正雀跃。她入宫了四年,第一次有机会出宫去,还是跟着皇后娘娘和皇上,欢喜之情顿时溢于言表,平日里再怎么老成,到了眼下也变成了话唠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问个不停。
蕖罗好笑的看她变了一个人似的,只得拉住她的胳膊嘀咕:“你再多嘴,我就反悔不带你出去了。”
“啊?娘娘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绿汀佯装痛苦的仰天长叹,逗得蕖罗笑逐颜开。
樱原在一侧握着她的手,渐渐感染了笑意,凑在她耳边戏谑:“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那是她夜来无事,念给他听得句子,蕖罗听他如此打趣,刹那羞红脸,吃吃笑说他一声‘作怪’。
几个人在芳华门外的一间耳房里换了衣服,点了芳华门缁衣卫二三人,也换了装束,一道出了城门。
遥记得那时刚到汝国,真是看什么都新鲜,更一度为汝国开化的民风和高水平的国民素质感叹过。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也真够迟钝的,怎么就猜不到这儿是女尊国度呢。
皇宫脚下就是汝国最有名的长安大街,据说这名还是慧善皇后给起的,喻意长长久久,平安盛世。
长安大街既占据了如此天时地利,自然繁华胜过他处。
往来如织的女子皆是锦衣华服,绫罗绸缎。道路两旁的摊铺,有不少是开张了多年的老字号,尤以卖胭脂水粉的最为居多。
蕖罗虽然本着考察民意而来,但终归孩子心气儿,出来没多会儿,还没见问清怎么个情况,就拉着绿汀这个摊子看一看吗,那个摊子看一看。碰上喜欢的,就拿过来试一试。
樱原跟在她后面,绷起了神经,一刻也不敢分心,生怕眨眼的功夫,那对在前头只顾着买东西的主仆就淹没在人海中了。
跟着出来的缁衣卫,也个个怀着小心,随侍在后头。宫外不比宫内,人员复杂,况且又没个遮拦,稍有意外他们几个人就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纵然这般防护,人潮纷涌里,蕖罗和绿汀还是多次与他们几个人冲散开。樱原心头惴惴不安,无奈也顾不得是否有伤风化,强行攥紧了蕖罗的手臂,一刻也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