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啦……”牢门的锁链忽然被扯得响动,我警觉地站起来盯着来人,他带着面具,只露出双眼,一双眸子在黑色面具的衬映下无比清亮淡然。
我微启了唇,但他却将食指比在自己的唇上虚掩,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手指捻着一根铜丝,娴熟地在锁孔中船绕,“喀”地一响,牢门便开了。
他伸出手来,示意我把玉给他。我条件反射性地把手往后一藏,冷声道:“你是谁?为何我要把玉交给你?你也看到了……”我亮出手上道道被划开、撕拉的伤痕,继续道:“昏迷着的时候我都没把玉弄丢,现下我清醒着,别以为那么容易。”
那人虽戴着面具,我却感觉他闻言后淡淡笑了一下,“果然没有看错人。姑娘,你什么都别说,先听我说。”
他的声音低沉冷静,没有一丝慌乱与焦灼:“我叫宋聿。想必姑娘曾见过我的名字了。宋聿此来,是来和姑娘换玉的。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玉珏藏在姑娘身上,因此将姑娘囚禁于此,交不交出来,于他们而言都是最安全的。我需要姑娘带着我这块假玉,留在这里继续混淆那些人的视听,为我们拖延时间。姑娘仁义我已知晓,宋聿佩服不已。但请姑娘,陪我们演完这场戏。”
我心下怀疑,脱口道:“器玉可已找到?京中局势动荡,速回。宋聿呈。”
“‘棋子’未招,昨夜称畏罪已自杀。九爷动的手。”他神情自然,沉静如潭。“宋聿原本不放心,今日见姑娘如此缜密的心思……不得不羡慕云徵的好运气。”
“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何以如此胆大,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交予一个人……”
“云徵告诉我,他不是随便交予的……”
“那瞎子……身上的伤怎样了?”我故作不上心的随意一问,其实心里因刚刚那句“他不是随便交予的”,已溢出感动来。
“抱歉,宋聿暂时……还未见到云徵的面。”
我点了点头,其实心里很想问问,他们究竟在做的是什么事,但想起我对这个时代的一无所知……还是算了罢。
和宋聿交换了玉珏后,他便迅速离开,离开前他给了两瓶药给我,“此处是豫州城牢营,你昏迷之时被押解于此,牢内环境僻陋,这是云徵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与姑娘素不相识,得姑娘如此仗义相助,,姑娘身上带着伤,让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我接过了那药瓶。握在手心里,却居然是满满的暖意。
我用地上的碎石块在墙上一道道刻着日子,每当小窗里的光线完全暗下来时便刻一道,如此一来,已有整整三天时间了。每日来给我送饭的小厮都会打一碗水给我,送来的食物竟比在阿婆那的还要丰盛,问他什么,却又从不作答。
腰上的伤口渐渐愈合,长新肉的时候总是奇痒无比,我心下烦躁,担心的不是会被抓我来的人怎么样,我害怕的是无人来审问我,在这牢房里一日一日关下去……只怕我也会崩溃的。正在心焦之时,忽然听见牢门外头十几步远的地方有很大的动静,来的人看来不止几个……
“你就是那偷了玉珏的贼女?”低沉喑哑的声音,沉沉地从我头顶压了下来……这声音!我募地抬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怎么是你!”
“把这贼女给我押出来……”
“大人,这女子好像认得您……”
我凝着那双眸子,他总是习惯性地循着声音的来源去凝视,似乎很想掩饰自己看不见的状况。这宋聿……走的时候也不和我说清楚,到底要我如何配合,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个圈套。他不是说他还没见过那瞎子麽!
“这女人疯言疯语,不要乱听信。快将她押出来罢。”
双手被巨大的铜链锁着,手腕被那些人用力拉扯时不慎拉到了腰上的伤口,我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那瞎子眉毛微蹙,转身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此人身系重大嫌疑,又是个女子!上刑动粗只怕会像先前一样得不到结果……我要亲自审问。”
“大人……九爷传话说,要属下协助都尉大人审讯嫌犯。您摒退属下……小的们不好交待啊!”
“你的意思……是九爷信不过我?”他的语气透着森然……
“不不……小人不敢……”
“你还知道不敢,那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是是是……”
那瞎子似乎威信很大,底下的人一个个立马离开。我抬起头,却不知要说什么。
“那玉珏,是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又或者……是什么人交给你的?你最好老实交待,不要逼我。”
这瞎子做起戏来的样子没想到也这么认真,我故意道:“不就一块玉嘛!民女随阿婆一路逃难,途中实在支撑不下去了,遇见一位衣着光鲜的公子,给了民女这块玉,叫民女找个当铺换些银子,给阿婆和难民们买些吃的……民女一路坎坷,却惦念着那位公子仁义,一直不舍得当了这块玉,谁曾料想到,刚进了定州没多少时日,就被绑了过来……”
“既如此,那公子长得什么模样?”
“唉……大人有所不知,那公子虽衣着光鲜,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却长得……”
“长得如何?”
“长得实在是寒碜啊……”我看着他不好发作的脸色,实在有点忍不住笑意了。
“答非所问!我问你,那块玉你藏在哪了!”他虽看不见,却好像能感受到我的眼神,闻言后嘴角漾起一丝戏谑的笑。
“大人真是会说笑……要是本姑娘这么容易告诉你藏在哪儿了,还有藏的必要吗!”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语毕,拨开我的外衣,我心下一惊,吓道:“你要干嘛?”
“待会儿叫的惨一点,外边那些人我不好对付。就是假玉,也千万不要交出来。”
说着,将一块棕垫塞在我衣服里面,抽起手来的鞭子就甩了过来,我咬牙切齿低声咒道:“你个死瞎子!居然这样占我便宜!
“快出声!”他似乎有些急了。我连忙喊道:“你们这些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官员们,穿着一身官服就了不起了!我……”
“你就想怎么样?”
我话还未说完就被生生打断,抬起头来看一位身着锦服的公子孑然立在我面前,两根手指松松地执着扇柄,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头却故作声势的垂着。
云徵见状忙退后一步作揖道:“属下拜见九爷门下。”
阴嗖嗖的目光朝那瞎子脸上一扫,语气透着股故意的亲热:“云大公子…?莫不是我看错了?历来心狠手辣,做事果断不留余地的云府长公子……好像对这女人下不了狠手啊?不知要不要鄙人代劳?”
“原是九王爷亲自督人来审了……还请呈禀九爷,前日子九爷门下抓获的那几个饵,通是硬骨头,宁死了都问不出丝毫线索来……梅太后的生辰贺礼出了如此大的问题,若不查清楚哪些污垢之人苟合喻家私换了北歧的贡品,在下实在无颜面给宁王爷一个交待!因是这一女子被抓,身上竟有九爷的亲信佩,想来必是盗来栽赃,臣恐这女人经不起拷打便想着苟死,又恐无真凭实据给九爷一个清白,实在为难……”
“都尉大人的谨慎果真是旁人所不及,看来是鄙人误会了……今日鄙人来,无非为宁王爷捎带句话,既是都尉大人也为难,看来在下也来的是时候……都尉使的训子,多是训些奸盗之辈,贪赃枉法之徒。然此一案想来涉及北歧,朝中各种言论频出,宁王府上差人私下调查,更觉此案不简单,因是九爷受宁王之意特委了鄙人来向都尉大人讨人,宁王府上定严查细搜,彻查此案。”
都尉闻言,面色稍霖,随即化作嘴边的一声和气:“梅太妃自寿后可还安好?臣前些日子受了不少御令,忠孝难两全……实在无暇前去请安。可自贺寿一事后,圣上又亲命臣下亲办此案,臣正为难……想不到今日九爷门下的人一来,替臣解决不少麻烦,臣定当回相爷府备厚礼探望梅太妃。这讨人的事儿……您替我问问九爷,我是呈上说宁王府替云相爷府秉公查办好呢,还是梅太妃身子抱恙,期晚辈探望,所以宁王府特来代劳臣的公事呢?在圣上看来,这可都有些越俎代庖的意味啊……”
“宁王府的面子……云家连正脸都不给一个……好啊,云徵……你可以!鄙人代九爷再为令堂送句话:“喻府的人似是老相爷故年好友?若皇上知道喻府与老相爷勾结一通……对天家无丝毫敬意,更干些卖国通敌的勾当,不知会如何呢?”那人语毕摇了摇扇,转身欲去。
“哈哈哈哈……”
“你为何发笑?”
“云徵……也只是想提醒九爷一句,老相爷府势力再大,家业占了大半个新朝,皇上心里忌惮的……也不过是税收,盐运,漕运,采矿……这些世家权力即便要削,亦可循序而行,视轻重缓急而定度,然宁王爷,权倾朝野,手里掌大半个江山,新朝除御营军归皇上亲自发号施令,北营军,还有西南的边防军,都归宁王爷调离,宁王爷虽与皇上是叔侄关系,但这天下姓君……皇上恐的……是江山!若要扼制宁王爷,削的……可就是籍了……”
那瞎子朝来人微微一揖,撩袍抢步走了出去。来人凝着那背影,面色一惊,却是开口道不出一字,心中必是积了许久的怒气,却无从发作,此刻定是将那瞎子恨透了……
看二人步出牢房,半晌才收回目光,低低一叹……看来这些人家世背景皆不可小觑,自己当真是卷入一场朝堂的骇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