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凝听他的叫声异常恐怖,有些害怕,轻轻拉了拉唐樱的手,悄悄问道:“他在干什么,怎么叫得这么吓人,听着好像狼叫一般?”
唐樱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他是要把狼群招来助阵!”
史剌维·达罗却不明白他的用意,听着他凄厉的嚎叫,心中正在奇怪,考虑着要不要自己率先发起进攻的,忽然见到远处跑出了许多狼来。开始的时候还不在意,可是一转眼的功夫,沙漠中的各个方向都有狼群出现,数量还竟然越来越多。
江寒血的嚎叫兀自不停,骑着马绕着大圈的嚎叫,随着他嚎声的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狼群逐渐涌现,从最初的几头,十几头,到几十头,上百头,两百,三百……最后狼群越来越密集,竟然渐有汇集成军的架势。
伏戎县的屠杀是从昨夜开始的,浓郁的血腥味将周围所有的狼群都吸引过来,只是忌惮铁勒人的兵强马壮,狼群不敢正面袭击,只有悄悄藏匿起来,此时江寒血振臂一呼,便全都围在了他周围。这其中的缘由铁勒人当然不明白,在他们看来,这么多的狼群仿佛是眨眼间变出来的。
铁勒人素来敬狼,以狼为民族的图腾,认为狼是铁勒人的祖先,是“长生天”的使者。在铁勒的神话里,铁勒的祖先便是与野狼交合,生下十子,繁衍出了的整个民族。这种在汉人眼中离经叛道,可在铁勒人文化中缺根深蒂固,若行军途中,有狼相随,便会被认为是吉兆,而铁勒的精锐部队“附离”,在铁勒语中也有“狼”的意思。
若只有少数几头狼出现还好,现在汇集起来的狼群起码有四五百头之多,放眼看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竟都汇集在江寒血的身边,众星拱月般将他围绕其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对方有神灵庇佑,尚未交战,军心就先乱了。
一个匐人惊恐的向达罗问道:“腾格里!腾格里!对方是长生天的使者,王子,我们不能交战……”
话音未落,史剌维·达罗挥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屁!那分明就是个汉人,如何能是长生天的使者,长生天是不可能眷顾汉人的,你再胡言乱语,扰乱军心,当心我杀了你。”
史剌维·达罗在铁勒诸王子中素来以杀戮闻名,匐人不敢和他顶嘴,讪讪退下,可这种恐惧并不是闭嘴不言就能消除的。塞外的草原民族,常年过着游牧的生活,对气候的依赖程度要远大于中原地区的农耕民族,所以在他们的心目中,代表了至高神权的“长生天”是民族精神世界的根本依托,对神灵的敬畏,甚至超过了王权。
这种敬畏从他们出生之时便开始,伴随着一生的成长不断加深,如今见到江寒血被一个巨大无比的狼群簇拥着,哪里还有作战的勇气?史剌维·达罗连续发了三声冲锋的号令,可是没有一人敢动。
为了避免马匹受到惊吓,江寒血事先用眼罩遮住了马匹的眼睛,又用马尿涂抹在马的鼻子上,混淆了狼的气味。此时见到铁勒人果然被狼群吓住了,长啸一声领头冲了过来,乌云般的狼群从四周各个方向出击,俨然又要将铁勒人一网打尽的架势。
面对着密密麻麻的狼群,别说人,便是久经沙场的战马也感到恐惧和不安,相互之间骚动不已,不满主人的拉扯,总是试着往回逃跑。
“是长生天发怒了!快逃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兵士首先喊了一句,整个队伍顿时轰然崩塌,所有人一窝蜂的朝后跑去。由于没有统一的号令,前队撞翻了后队,跑得快的撞倒了跑得慢的,那些在开始的时候,为了方便作战而拜访在队伍后方的战利品则是所有人逃命道路上的绊脚石,失去了主人管辖的驮马也发起疯来,朝着人多的地方横冲直撞。
“不要慌!不要跑!”史剌维·达罗还在努力约束队伍,挥刀砍杀了几名逃跑的士兵,可常言道兵败如山倒,面对这轰然崩塌的局面,再无人可以约束得住。铁勒队伍完全乱套了,人和马冲突在一起,不但大大延迟了逃跑的速度,而且还造成了大量的自身伤亡。汹涌的狼群一哄而上,将落马的铁勒人和逃避不及时的马匹分食。
借助着自然之力,一个人竟然杀败了一支强悍的军队,这样仿佛神话传说般的现实,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上演。张二狗们大声欢呼,控制着马速跟在狼群之后,捕杀漏网的铁勒人。
狼群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今日苦苦守候了一天就是为了一顿丰盛的晚宴,在收获了大量的食物之后,就不肯再卖力追杀了,纷纷停下来享用到口的美味。也正是如此,狼群出击对铁勒人造成的伤害其实并不算太大,如果铁勒人能够稳住阵脚,回头一击的话,整场战斗的胜负还很难说。
只是此刻铁勒人吓破了胆,只顾着逃命,没人顾得上查看“追兵”的动向,纷纷沿着且末水朝东北方向逃窜。
江寒血仍由狼群分食铁勒人的尸体和战马,自己带着兄弟们抢着去救火救人,跑近了才发现,伏戎县早就烧成了一片废墟,火不用救,再过一两个时辰便会烧尽熄灭;人也不用救,因为整个伏戎县已经找不到一个活口。
孔子云:父母在,不远行,这规矩布衣不怎么讲,但舍得拿命换钱,吃刀客饭的孩子,大多是父母早亡的孤儿。众人之中,只有陈秀才和牛大力的父母健在,二人哭着要往火堆里扎,被别人死死抱住。牛大力还好些,只是干嚎,陈秀才读过几天书,哭起来有模有样的,嘴里念念有词背着父母的教诲,哭得大家的心都酸了。
夜已经深了,众人都无心进食,都坐在烧裂的围墙边取暖。
“心里难受,干嚎两声发泄出来就是了,这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像个女人。多读了两天书,还真以为自己是秀才了!”张二狗心里也酸酸的,听着陈秀才的哭诉很不是滋味儿,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
“死里逃生一场,好不容易抢回来个女人,准备成个家了,谁想爹妈都被人杀了,你还不让人哭两声?”李三蛋踢了他一脚,让他少说两句。张二狗性子烈,自从死了老子娘之后,除了江寒血也就他能骂两句了。
“光哭有屁用?是男人的便拿刀去和铁勒狗拼命,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赚一,若杀得七八个,回到地下见到爷娘老子,脸上也有光!”张二狗狠狠地说。
李三蛋叹了口气,也无法反驳,转头问江寒血:“大哥,如今家都没了,咱们怎么办?”
江寒血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拿棉布擦着刀上的血迹。血饮刀是用天上的陨铁铸造而成,硬度极高,韧性也好,就算砍铜削铁也很少有过崩口的现象,平常不需要打磨的,但江寒血还是习惯时时保养,好生爱惜。
唐樱见他没说话,想了想,试着说道:“要不,一起去敦煌的西北大营吧,我兄长唐泽在那里做司马,正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