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很多人和事在我眼前闪过。昨日温暖的、愧悔的,无一不在脑海中重现。梦里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一树桃花下,眉眼清俊,一笑倾城。
“岳哥哥——”我眼眶一酸,就要向他奔去,谁知他却转过头,那样温柔地将另一个女子拥入怀中。“兰姐姐……”我喃喃道,脚步停下来,任心痛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兔儿,你要什么,大点儿声——”有个慈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懵懂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老妇人的笑脸近在咫尺。“陈大娘……”我晕乎乎地想。
“陈大娘?!”我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来,“这是哪儿?”我问,“我怎么在这儿?”
“哎呀,兔儿,你可醒了,觉得怎么样?哪儿不舒服?”陈大娘关切地问,一边问,一边伸手就要摸我的额头。
我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我记得……我好像是要出城来着……然后……水……对了,水!枯井!我一下子想起来,原来我没死!
“哎呀,看来已经没事了……”陈大娘脸上的忧色缓和下来,绽出由衷的笑容,“你不知道,你刚进门时可把我吓坏啦,身上湿透,浑身是血……”
血?哦,对了,在枯井时我将胳膊弄破了。我情不自禁低头去看,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人仔细包扎过了。
“伤口还疼不疼?”大娘看我低头看伤口,又关切地问,“哎呀,你这一下伤得可真不轻呢,皮肉都烂了,又被水泡过,看着都吓人!给你换衣服的时候,一碰你就叫,要不是拾儿帮忙,我自己还真不敢给你拾掇……”
“大娘,真是谢谢您了……”我抚着伤口,勉强笑了下。脑子里还有点乱,胸口那种憋闷感仍若隐若现,大娘的话仿佛远在天边,并不真切,只听得个七七八八,总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场大梦之中始终未醒。只依稀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大娘,这是你家?我记得我是晕倒在一口枯井边的,怎么如今会在这儿?”我打量了下这个小小的农舍,问出心中的疑惑。
“咳,别提了,”陈大娘道,“我儿子出城置办货物,回来晚了,突然看到城外那口废弃的枯井里冒出一只手来,吓得他魂儿都差点掉了!幸亏这小子还不算傻,知道去叫人,要不然你这条小命可真是危险了……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呃……”我挠挠脑袋,一时无言以对。想想当时的情景,月黑风高,枯井人手,也确实够吓人的……不过,也有点可笑。我低下头想笑,却突然醒悟般抓住自己的领口。
姑娘?!
我终于察觉到是哪儿不对了,急忙低头查看全身,发现自己原先那身破烂乞丐装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粗布的白色长衫。衫子大概也是男人的,显得极为宽大,我的身子在里面显得空空荡荡。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里面竟然是赤身裸体!
“大、大娘,我……”我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好对着陈大娘无语凝噎。
陈大娘却是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笑得格外灿烂。“你不用担心,衣裳是我换的,他们把你弄到我家里,也是觉得不方便么……呵呵,要不是有今天这一出,兔儿,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竟是个姑娘家!”
“呵呵……”我尴尬地笑笑。这一路都是男孩子打扮示人,乍一被人识破女儿身,反倒有种怪怪的感觉,何况眼下我还被“识破”的这么……彻底……
突然,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骨碌掀开被子,跳下床去。
“怎么了?”大娘被我吓了一跳,追着我在后面问。
我一手撩起门帘,一眼就看到爷爷的酒葫芦连同我的衣物正放在桌上。我情不自禁吁了口气,扑过去,一把将酒葫芦抱在怀里。
“这是你的?”一个低低的清冷声音问。
我一惊,连忙抬头,这才发现桌旁还坐着一人,乌发束起,瞳眸如墨。
“是你?”我一愣,猛然想起自己昏倒前曾看到一人。唔,正是眼前坐着的、前两天被我意图哄骗嫁祸的粗布少年。
“你……你是……是你……”他看清我后,突然站起身来,眼神巨震,本来冷漠的神态一下子瓦解,竟像是十分激动一般。
“怎么,你们认识?”陈大娘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问。
少年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拿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我。似乎要看我如何作答。
我便有些讪讪起来,上前搭住他的肩膀,装亲热道:“何曾见过?不过是瞧着面善罢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每天不知见过多少人,做过多少事,总不能事事都记得清楚。我这人一向记性不好,不重要的很少记得,毕竟现在的才是最重要嘛,是不是?啊哈哈……”我一边笑,一边大力拍着少年肩膀。
少年被我拍得向前走了几步,默不作声地看我一眼。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一抹失落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既是面善,那便太好了。兔儿你饿不饿?折腾了半日,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早备下了些面条,你们坐着,我去端上来。”陈大娘笑道。
“娘,”少年叫了一声,几步抢上前,“还是我去吧……”
我大惊,“你是陈大娘的儿子?”
少年和陈大娘具是一愣。
“他……”陈大娘张张嘴,刚要说话,却被少年截住话头。
“你就是兔儿?是你偷了周处的东西?”
陈大娘瞟了少年一眼,没说话。推少年在椅子上坐下,冲我们点点头,示意我们说话,她去端饭。少年这次没有再争抢,而是坐在我对面,盯住我的眼睛。
我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陈大娘是我偷东西的见证者,自从周处和孟拾儿因这事儿闹起来,她一定是告诉了她儿子。
“我是偷了他的钱袋子。”我大大方方坐下来,坦然回望着他。
“没了?”
“没了。”
“那他为什么会说丢了不止一样,更是有一样传家宝在内……”少年若有所思。
“除非他的传家宝就是那钱袋子,否则此事与我无关。”我翻个白眼儿,有些不耐地回道,“谁管他丢了什么,我只是不想做这个倒霉的替罪羔羊而已。”
“所以你就出城?你可知现在丐帮和周处都在找你,你此时出城岂不是太危险了?”
“我不出城,他们抓住我只是早晚而已。何况孟拾儿明面打草惊蛇,暗则欲瓮中捉鳖,我不逃才是傻子。”我懒洋洋地道。
“你怎么知道……”少年有些惊奇。
“我怎么不知道?”我微微一笑,“你问完了?现在可轮到我了?”
“你要问什么?”
“为什么你对这件事这样热心?为什么你好像熟知整件事,尤其是丐帮的动向?那****又是如何从丐帮那儿逃出来的?”我一口气问,眼神锐利地盯住他。
他被我的接连提问弄得有点懵,想要说话又好像不知怎么说,一时顿在那里。我却咄咄逼人地不肯罢休,他刚才的问题令我起疑,我敏感地觉得这个少年并不一般。
两人正僵持着,忽听陈大娘带笑的声音响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拾儿可是我干儿子呀!这孩子重情义,我不过曾在他讨饭的时候接济过他,他就感恩图报。对了,我刚才没说吗?我儿子找来救你的人就是他呀!”
“拾儿……拾儿?!”我惊悚道,可仍不肯死心,“这个拾儿,该不会就是……”
“还能是谁?当然是咱们义兴丐帮的大当家,孟拾儿啦!”陈大娘斩钉截铁道。
“轰——”我只觉头顶有惊雷闪过,只炸得我张口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