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曦光柔和,罗床上少女侧卧,睡颜无邪,掠窗而进的男子,站在原地有片刻愣神。
心内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一个道——叫醒她,时间紧迫;另一个却道——别扰她,没见她睡得正香吗。如此一来,他头都有些大了。
算了,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几步上前,提起一口丹田真气便喝了出来:“起来……”声音洪亮悠长,惊得床上人儿立马弹坐而起。眨了眨眼,她终于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是一身劲装的祈寒。
“你……你怎么进我房来了?”床上少女不敢置信的捂紧身上薄被,惺忪的睡颜因惊诧而消弭无形。
“我若不进来,怎么叫醒你。”祈寒无视她的大惊小怪,淡淡陈诉事实。
“你,你不会敲门啊?”饶敏儿顽抗,继续发问。
“我又不是没敲过,可你睡太死,根本没反应,所以我只好翻窗进来了。”祈寒眼皮一掀,颇有几分不以为然的说道。
饶敏儿无语,可见祈寒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心下又升起几分不服气,于是硬挤出一句:“不管怎样,私闯女子闺房,就是你的不是。你得道歉,对,道歉。”像是忽然找到正确的理由,她边说边点头,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坚持。
祈寒不理,只道:“你打算在床上赖到何时?”
恨恨爬起,饶敏儿毫不客气的将祈寒一把推向门外,“本姑娘要换衣,你给我出去。”
“哼,前后没区别,有什么好看的。”毫不留情的讽刺声音,被饶敏儿怒气冲冲的关门声“嘭”的隔断。
“你才前后没区别,你全家前后没区别。”银牙愤咬,饶敏儿边换衣裳边咒骂,人身攻击由单一走向群体,恶毒程度噌噌上涨。
待饶敏儿换好衣服出门,祈寒却是连正眼也不瞧的将头掉转向一侧,只冷冷道:“走,去前厅用早膳,用过早膳就上路。”
要不要这样啊,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真是小气的男人。
跟在祈寒身后进了前厅,苏家大大小小俨然聚集一堂,见着祈寒,两鬓染霜的苏老爷率先上前请安:“祈公子,这边请。”
祈寒点点头,来到一侧空位正欲坐下,见身后的饶敏儿犹自打量,便上前牵了她的手,无比自然的将她带至毗邻他座位的一张空位上。
厅内众人静默,苏老爷见此,笑意上涌,忙招呼道:“公子坐,姑娘坐,大家也快些入席,好叫下人将饭菜送上。”
于是众人纷纷入座,美丽高贵的苏蕙兰小姐也紧挨着祈寒左侧坐下。饶敏儿在右,苏蕙兰偏头冲她笑笑,她也回以一笑。
精致菜肴接连奉上,苏老爷请祈寒先品,祈寒倒也不客气,伸出精美银箸就夹了一筷子,然后细细咀嚼起来。
“公子,如何?”苏老爷眼含期待,问得格外诚挚。
“苏氏菜肴,自当不赖。”少年语气淡然,虽是夸赞,却不浮夸,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而反观这位笑起来脸上皱纹如菊般舒展的苏老爷,饶敏儿倒觉得他过于谄媚了。“我们苏家,是靠这门手艺发的家,如今得公子赞誉,可谓无憾矣。”苏老爷笑容灿烂,眼儿弯弯,一番马屁拍得顺溜畅快,饶敏儿暗暗佩服的同时,心里也不由思考——得世子爷肯定,难道真这么重要?
饶敏儿一会儿瞧瞧左边,一会儿瞅瞅右边,都没顾得上吃菜。祈寒余光扫到,便伸箸替她夹了一筷蜜汁云片。不过是小小动作,却又引得厅内众人傻了眼。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饶敏儿撇撇嘴,还是很给面子的吃了下去。
“姑娘以为如何?”喝,这苏老爷还真是问上瘾了,逮着人就问,也不嫌烦。不过,这话饶敏儿只在心里说说,大厅之上,这么多人看着,她自然不会犯傻,当下也算实话实说道:“好吃。”
“呵呵,如姑娘所言,这世间佳肴,皆可用来一并概括了?”
喝,竟嫌我说得太笼统?既然如此,且让我再掺和一把。
“当然不是,不过小女子学识浅薄,平日里,在说完好吃之后,还习惯接一句,恩……”故意停顿一下,她才悠悠开口道:“妙不可言。”
“哈哈,好一个妙不可言,姑娘褒奖了。”苏老爷抚着白中带黑的山羊胡,笑得开怀。
“苏氏手艺精湛,褒奖自是如影随形。”饶敏儿低眉垂眼,一副和顺谦逊的模样。
“姑娘如此看得起苏家,老夫深感荣幸,这个芙蓉卷是老夫的心意,还请姑娘一定尝尝看。”苏老爷热情的夹着芙蓉卷,眼见着就要站起身来,饶敏儿忙主动伸过碗去接他递过来的东西。
不料,碗刚伸出去,中途就有人拦截。“我来吧。”是祈寒,径自从她手中接过碗,去受了苏老爷敬的那条芙蓉卷。
一旁的下人们慌了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公子,奴婢服侍不周,本应该是奴婢……”
“好了,没事,你们退下吧。”祈寒打断婢女的请罪,将碗轻轻放至饶敏儿面前。
而饶敏儿看向祈寒,用眼睛跟他说“谢谢”。
再低头去瞧碗里的芙蓉卷,嘿——不过就是蛋卷裹着三鲜蔬菜而已。不过,夹起来咬一口,却有一股浓郁的奶香传来,入口香软,果真是妙不可言。
用过早膳,苏家老爷协同妻女老小在门口给祈寒二人送行。那青衣小童也夹杂在人群里,眼泪汪汪,万千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当然,他不舍的是他家公子,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苏老爷,这些日子叨扰了。拜托您的事,还望您和郝涟尽快达成。男子不伤离别,后会有期。”祈寒干净利落的拱手抱拳,目光直视苏老爷。
“公子吩咐的事老夫定当竭尽全力,还请公子放心。”苏老爷与祈寒对视,饱经风霜的脸上,唯一双眼矍铄如旧。
“公子,呜呜……公子,你要尽快回来呀。”郝涟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上前扯着祈寒的衣袖,就差没把一脸的泪水抹他身上了。
“郝涟,你和苏老爷待会儿就启程吧,尽快赶到,才能抢得先机知道吗?”摸摸郝涟的脑袋,祈寒难得温文相向,饶敏儿不适应的同时,也不由怀疑起这二人的情感走向,难不成,是主仆攻?
冒着粉红气泡的眼睛在二人间来回逡巡,越看越觉得像那么回事。一个柔弱娇小梨花带雨,一个高大挺拔细心安慰,啧啧,暧昧流动,无法阻挡呀,这是什么,这是奸情,奸情。
饶敏儿自以为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心情澎湃之际,却被祈寒一记爆栗赏在脑门上:“一个人在偷笑什么,贼兮兮的,还不快跟上。”说罢,他率先转身走人。
“喂,很痛知不知道!犯得着敲我嘛,真是的……”边揉头边埋怨边碎步跟上,却又突然想起什么而回头告辞:“谢谢你们的款待,我们先走了,再会。”向后摆摆手,她又小跑着追了上去。
看着二人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苏老爷摸着山羊胡喜笑颜开:“啧啧,公子的春天到了呀!”而他身旁陪着的苏蕙兰,面色却倏地变了。手不自觉绞着帕子,她在心里冷哼——春天吗,也许会是冬天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