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萦去而复返,在我与兰烬落见打量一下,开口道:“白炎已经到了御堂。”
兰烬落抬头惊道:“这么快?”
崔萦点头道:“刚才你我回来之时,他便已经到了数堂。”
兰烬落不解道:“数堂?允之的“请君入瓮”可是向来有运无数。说是两人以身试蛊,有死有生,各安天命,但其实两个瓮里放的皆是毒蛊。无论白炎选哪一个,都是必死无疑。既无生门,那他又如何死中求生呢?”
崔萦道:“他换了换陶瓮的顺序让允之先选。”
兰烬落只一愕便想通了缘由,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若是允之选的瓮中有蛊,另一个自然就无蛊了。但允之自然有办法不被自己的蛊虫咬伤,如此岂不反倒断定剩下的瓮中必有蛊毒?”
崔萦摇头道:“允之挽袖之时,白炎猝然发难,抓住允之右手,割破了他的手指。蛊虫见血,解药也不知能否趋避,以允之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伸不下手去的。”
兰烬落叹道:“还是一个惧字么……他昔日摄于心魔,才至悔恨终身,不想到最后依然过不了这关。那白炎呢?允之都不敢行之事,他真的敢做?”
崔萦淡淡道:“为何不敢?只怕允之当时都没注意到白炎不仅割破他的手指,还顺手沾过了驱虫之药。仅看白炎明知瓮中有诈也毫不畏惧、从容试蛊,他就已经在心里认输了。”
兰烬落摇摇头道:“那修二呢?上次一击未能毙命,难不成修二竟然会让白炎从琴下再次逃脱?”
修二,李修么?我想起密林中见到的那个血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崔萦见问到李修,不由苦笑道:“修二根本没能弹琴,因为七根弦全都断了。”
兰烬落面上一肃,道:“此话怎讲?难道白炎重伤才愈还能有如此内劲,在修二手下隔空断弦不成?”
崔萦再次摇头,“这弦全是修二自己弄断的。修二在琴堂本要与白炎以琴音较内力,可白炎却乱弹一气。你莫忘了修二的脾气,听了如此不堪入耳之音,怎能控制得了怒气,指上力道紊乱,倒把一根根琴弦都生生震断了。”
兰烬落默然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此子倒深谙个中三味,果然是有备而来。我之前还以为就算明打独斗修二也能赢他,不必你我如此苦心做局,如今看来,倒是小觑了他。”
崔萦正色道:“余尘的迷蝶虽被白炎破过,但还有轻功、妙手可以应对。只是不知白炎对他说了些什么,似乎涉及昔日被逐出师门之事,竟然引得余尘无心应战,自行认输。小楼在御堂也不知能否获胜。你我联手做局,倘若再败,难不成我们七孤就折在此处?”
兰烬落俯身拾起一枚崔萦洒在地上的碧绿毒针,向我一笑道:“小白一定不会不管我的性命的,你说是不是?”他本就对着我易容,又穿着我的衣裳,此刻捏起嗓子,举手投足间,竟然十足是我的模样。我顿时了然,联手做局,兰烬落先将我绑来,梅清和韩朔自然会找到此间告诉白炎,此时崔萦带着“我”出现,大家一定不会怀疑有诈。若是能直接以“我”要挟白炎自然最好,至不济“我”被白炎救走,兰烬落仍可在白炎最无防备之时给出致命一针。
想到此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必杀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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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烬落将易容之物尽数收拾干净,又把我藏入一间暗室。世界一时安静的可怕,我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须臾,外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听到梅清在唤我的名字,他们果然已经将我被掳走的消息告诉了白炎。兰烬落低低应了一声,我多想冲出去告诉小白,那个“歆儿”是别人假扮的,无奈身子动弹不得。只听另一个女声冷冷道:“白炎,你难道忘了之前定下的规矩?”却不是崔萦。
白炎答道:“六艺为局,孤身破阵,胜则两散,败则自刎。韩兄,清儿,你们先去外面稍后片刻。”
梅清低低说了句什么,我听不真切,接着便是她二人离去的声音。
待脚步声消失,白炎方开口道:“此局要如何比?”
那女子却调笑道:“我只顾请这位姐姐来喝茶,还没来及想要跟你比什么。之前几局你都处于被动,不如这次你来出个主意?”
白炎想是有些愕然,过了片刻方答道:“此堂既以画为名,不如你我各自泼墨,作画一卷,以定胜负?”
“如此也好。”那女子倒答应的爽快,“却不知找何人品评仲裁?”
“歆儿不正在此处?”白炎答道:“有纱帐作隔,她看不到我画的什么,况且我可换用左手作画,避免被认出笔迹。如此可算公平?”
“甚好。”
我有些搞不懂,崔萦之前说到“联手做局”,难道就是让兰烬落扮做我的模样,故意判小白的画为输?只是这场比试明明是小白提出的,让“我”做仲裁也是白炎的主意,他们又如何能未卜先知?况且这局相较之前明显是在放水,七孤成败在此一举,如何肯这般草率?
过了一炷香时间,便听兰烬落道:“锦绣江山虽好,但我却更爱这枝墨梅。”
墨梅,梅家坞。无论是谁都看得出这暗语吧?
那女子却洒然道:“愿赌服输,只是我却有个不情之请,想把这幅画留下。”
白炎折扇一拢,笑道:“那我也有个不情之请,想把这丫头带走。”
外面忽然安静了一下,我还以为那女子会拒绝,却听她清脆地应道:“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