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机枪一哑,****的火力马上接上去,把快要冲到近前的日军又逼了回去。
许自强扭过头张大嘴巴看着花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讷讷地道,
“你……连枪还不会使……”
花未并不理他,继续端着枪,瞄着前方,
“碰巧了,哪里还让你头疼?也许我还能碰巧一把。”
许自强像是不认识花未一般,上下打量她几眼,伸手指着最远处的日军中慰,
“那个家伙是日军指挥官,你最好把他也碰巧了。”
子弹随着许自强的话音飞射了出去,还有花未沉着的话语,
“要不要对眼穿?”
“啊?”许自强听着花未梦一般的声音,身如梦境。那柄张狂的指挥刀如断线的皮影,滑落尘埃,还有他肥大的身躯,但是不是打了对眼穿却无从考证了。
许自强再不怀疑,他对眼前的花未知之太少了,她打出的这一枪,就如同她当初突然唱起的鼓书,惊动四座,那样的完美,那样的恰到好处。
花未回头看着许自强惊悚似的表情,不以为然地耸了耸鼻子,
“我八岁就随我爹上山打猎,不过那时使的都是火枪,所以得劳烦你教我怎么使这个家伙!”
“呃……原来是这样!”许自强发出喃喃的惊呓。
日军失去了指挥官,立时大乱,许自强趁这个机会发起攻击,日军溃败。他们戍守团圆满地完成了这次阻击任务,拖延了时间。
天擦黑时,许自强接到命令,在规定的时间撤离。
许自强带着队伍撤退,心中颇不平静。在他们撤离后的三个小时,日军侵占了这座城池。他带着弟兄们拼死阻击敌人,为的竟然是十九师的安全撤退,然后把这座生死捍卫的城池恭手送给敌人。
花未在许自强的帮助下,掩埋了凤喜的尸体。花未久久地伫立在坟前,看着那个简陋的木牌墓碑,心中那团黑黑的孤独与凄凉越聚越浓。世界虽大,族人虽多,再也没有一个让她知亲知近的人了。
她曾经那般地害怕姨娘离去,可老天好像成心和她作对,她越是怕什么就越是夺去什么。姨娘走了,茫茫天地,忽变得那般陌生荒凉,在她的心里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花未落寞地低头看一眼手中的步枪,习惯地抿了抿嘴唇,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姨娘没有了,我不用再去逃亡了,父亲的仇恨沉甸甸地压在心里,那是她不敢去碰触的伤,如今她手里有了枪,她可以返回凤陵镇,为父亲报仇!
花未想到此,落寞的心突然振奋起来,父亲去世后,她的心始终蒙着一层寒如冰棱的严霜,压抑的仇恨,让内心世界黑漆如墨。也许现在她可以揭开这层黑幕,吐出这口恶气。
花未甚至兴奋起来,把手中的枪紧紧地攥了攥,她不再迷茫悲伤,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在突然之间有了意义。
许自强一脸焦急地跑过来,看着花未沾满黑灰的脸庞,
“花未,队伍要开拔了,你怎么办?跟着老乡一起逃吧。”
花未扭过头,看着灰头土脸的许自强摇了摇头,
“不,我要回家。”语气坚定。
“回家?你家在哪儿?离这里远吗?”许自强关切地寻问。
“不是很远,”说着低头看一眼手中的枪,“但我要拿走这杆枪。”
许自强一愕,迟疑地道,
“……这支枪太显眼了,你还是拿着这个吧。”许自强从自己的腰间掏出手枪,递给花未。
花未摇了摇头,把手中的步枪握紧,生怕别人夺去似的,
“不,我就要这把步枪,它射程远,威力大。”
许自强看着花未倔强的神情,只得妥协地点点头,
“好吧,随你,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派人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能行。”花未谢绝。
花未沾满黑灰的小脸儿,只有那双眼眸是晶亮的,此时花未在许强的心中,已不是从前那个娇娇弱弱需要保护的女孩子,她太多突如其来的表现,让许自强寡目相看。
许自强把手搭在花未纤弱的肩上,定定地注视着花未,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闪过他的眼眸,可在此时此地,这份眷恋犹如冬天梅枝上的蝴蝶,是那般的不合时宜。
千般话语,却只说出一句,
“我们还能相见吗?”
花未一愕,这实在是一个难以回家的问题,此去销烟迷漫,战火遍地,离人相聚,该是何等的一种奢望。
花未漠然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算是对许自强的回答。
许自强心中一痛,扭过脸去,强行镇定自己的情绪,最后把自己战马的缰绳塞进花未的手中,一咬牙,转身追赶已经走远的队伍去了。
许自强接到军部发来的电报,让他带着戍守团在八月二十日前赶到凤陵镇,一定不能让鬼子的松井大队,八月二十日前越过凤陵镇。
许自强接到电报,半晌不语,他知道在凤陵镇阻击敌人的目的是什么,就像他拼死守城夺取时间的性质是一样的,为了让国民党主力部队西撤。
许自强一拳砸到树上,愤懑地说道,
“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许自强抬头望天,夕阳如血,惨淡了半边天色,他虽然心中不平,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要对得起这身军装,一定要完成电文中给他的阻击任务。
许自强带着队伍向凤陵镇赶去,此时离八月二十日还有十天,从地图上看,凤陵镇距此还有百里之遥。
群山拥抱的凤陵镇,尽抖满身苍翠,静卧山隅。
中午,树上的鸣蝉拼死地喧闹着,增添酷暑的烦躁。茂密的庭树下,族长刘长根半仰在藤椅上,眯缝着眼,不时用手中的团扇在胸前呼嗒一下。
这座宅院他从年轻时就惦记,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他与刘荣庭本是同宗,他们的父辈同在这所宅院中长大,可他的祖父生性好赌,赎光了分得的家产,这座宅院便与他家无缘了。
刘长根的父亲临死时眼望着老宅泪流满面,以此生不能在那里终老为遗憾。刘长根从那时起就惦记着夺回老宅,眼看着自己须发皆白,还是夙愿难偿,一狠心,他用了最下作的办法,把老宅据为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