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四儿缓缓睁开眼,看向身旁的桐花,一脸的谦意,微弱地道,
“桐花姑娘,我连累你了,救我……真的是不值,等改日我到你爹的坟前去磕头。”
桐花把脸扭到一边儿,讪讪地道,
“磕什么头呀,他是汉奸,止不定多少人心里恨他,他做了那么多孽,早就该死,只不过……只不过没想到是让我亲手弄死的……”桐花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抽噎起来。
段四儿看桐花伤心,便不敢再多说话,车轮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发出嗞嗞呀呀的声响,向城外缓缓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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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司令部
松田听着侍卫官小田一郎的汇报,脸色渐渐变得青紫。上次由于他的失职让松田联队遭到空前的损失,司令部被端,军火库被炸,城内留守的日军伤亡了一多半儿,军部差一点让他剖腹谢罪,看在他往日的军功上才允许他戴罪立功。
松田心里憋着一股火,一定要把聚龙山这伙土匪剿灭,绝不容情。可让他奇怪的是,这伙顽匪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派出去追踪的人,都说往东出了聚龙山的地界就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松田凝眉沉思,莫非聚龙山投了八路?可密探在八路军游击队的根据地送来情报,穆全的人马并没有增加。
松田正为探听聚龙山土匪的下落而焦头烂额之际,却传来大石栅劫囚之事,当他得知被劫的人犯是聚龙山的段四儿时,他眉峰一挑,眼中露出光亮。劫段四儿的人除了聚龙山的顽匪还有谁?是不是可以顺着这个线索找到聚龙山顽匪的藏身之地?
松田精神为之一振,立命严查此事,可事情查下来,更是让他心惊,那个劫囚的“伪军”像是空气一样融进天空,再也闻不到丝毫的气息。
松田暴怒了,向小田一郎骂道,
“你们这群饭桶,一定要找到这个人,继续给我查,否则把你们军法从事!”
小田一郎在松田的严令下,亲自督办此事,一定要找到劫囚的人。
大石栅凡是见过劫囚“伪军”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对他们严加审问,寻问所有的可疑迹象。那两个还等着吃犒劳的巡查狱卒,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也只招出此人的像貌身材,还有就是杨队新招收的兵,就再也不知道别的。
可是杨长寿已死,更是死无对证。最后两个狱卒被打得熬不住了,突然说道,那个劫囚的“伪军”说话声音细嫩,像是一名女子,而且身材瘦小,那身衣服穿在身上很不合体。这两个狱卒的招认,也得到那几个倒霉役工的认可,说也觉得像个女子。
小田一郎得到这一情报,心里忽地一亮,因他想起守门伪军曾汇报的一件事,说杨长寿的女儿曾跑来送饭,让他们觉得挺新鲜,因杨长寿中午在大石栅有很好的伙食,不用送饭的。杨长寿死后,送信的小吴刚走,杨桐花就赶到了,不知她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小田低首沉思,心想,莫非劫囚的女子和杨长寿的女儿有关?或许就是杨桐花本人?可杨长寿死在这场劫囚事件中,事情似是有些不合情理。
但不管怎么样,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既然已经怀疑到杨桐花的身上,不妨逮来讯问一番,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小田一郎得到破案的新线索,心中一喜,命人去抓捕杨桐花。可派去的人扑了一个空,说杨桐花第二天把杨长寿草草下葬后,就再无踪迹。
杨桐花的失踪,加重了嫌疑,城中所有的警力都集中在杨桐花的身上,她的画影图形贴满大街小巷,身价一直蹿到五佰大洋!
可日军破案的时间太长了,当他们贴出通辑令的时候,桐花和王兴山等人已驾着小马车出了城,向聚龙山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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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正在聚龙厅教小东西几个年龄稍小的山匪识字,守山的匪丁兴奋地闯进来汇报,说看到六爷他们回来了。
花未脸上一喜,忙命开山门迎接。这些日子以来,花未坐卧难安,不知王兴山他们虎口救人怎么样了,派出几拨打探消息的,也还都没有回来。
花未带着小东西等人走向山门,眼看着一辆蓝篷的马车缓缓地行进,车旁跟着王兴山和何岔子等六人。王兴山脸膛比过去黑了许多,身形还是那般矫健,看到花未等人笑着扬了扬手。
小东西看到王兴山,像是见到久别的亲人般飞奔过去,一把抱住王兴山健壮的手臂,喜道,
“六爷,你可回来了,可想死我了!”说着还把头放在王兴山的手臂上蹭了蹭。
王兴山笑着拍了拍小东西的头,
“小家伙,我可不想你,这几日没有你给我捣蛋,我可真是省心多了,呵呵……”
花未满面含笑地走过来,仔细打量着王兴山,
“六爷,还顺利吧?”
王兴山的目光停在花未略显削瘦的脸上,看向花未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抱拳,
“寨主,你还好吧,我还算顺利,段四儿也接回来了。”
小东西回头向马车望着去,神情忽地一愕,悄悄道,
“六爷,你不会真的弄回一个日本娘儿们当媳妇了吧?”
王兴山一怔,拨了小东西的头一下,
“瞎说什么呢!”
杨桐花从车中跳下来,一脸惊奇地看着众人。
花未也看到她,神色一诧,不知王兴山的马车中怎会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寻问的眼神望向王兴山。
王兴山连忙笑着向杨桐花招了招手,向花未道,
“寨主,忘了给你介绍,她可是这次行动的大功臣,没有她段四儿还救不出来。”
杨桐花怯怯地走过来,站在花未和王兴山的面前,有些羞涩地低了低头,双手扭着衣角。花未上前拉住桐花的手,上下打量,奇道,
“六爷,这是怎么回事?她叫什么?”
王兴山呵呵一笑,
“这不是讲话的地方,此话说来就话长了,咱们回去细说。”
花未点头答应,又向马车瞅了瞅,问,
“段四儿在里面?”
王兴山点头称是,神情黯了黯,
“他在狱中这么久,身体很虚弱,这群天杀的小日本儿!”
花未神色凝重地哦了一声,走过去掀开车帘往里看,段四儿脸色腊黄地躺在里面昏睡,还不知道已经到了他熟悉的聚龙山。
花未嘱咐把他带回去好好照料,让山里的郎中给他瞧瞧。
王兴山此次出师告捷,人员没有一个伤亡,让花未欣慰不已,今晚要在洞中摆宴,给王兴山等人接风。
小东西嘻嘻笑着走近桐花,甜甜地叫了一声“姐!”,桐花看着小东西喜盈盈的笑脸,脸上绽出一个笑涡,心想,聚龙山上还有这么小的匪爷呀?半蹲下身,拨了一下小东西的光头,笑道,
“你这个小匪爷,拿出去也值一佰大洋么?”
小东西神色一诧,不解桐花话中之意,桐花神秘地一笑,
“你还不知道吧?只要抓到一个聚龙山的匪爷,就赏一佰大洋耶。”
“啊?松田赏的么?值这么多钱呀!”小东西惊奇无比。
何岔子赶车过来,顺便敲了一下小东西的头,笑着戏道,
“别美!啥时候拿你出去向松田换酒喝!”
小东西不服气地向他纵了纵鼻子,
“你敢!看寨主不把你山规从事!”
他们的对话引来大伙一阵哄笑。
晚宴过后,花未把桐花留在自己的房中,听王兴山介绍她的情况以后,花未就打心眼儿里喜欢她,对她嘘寒问暧,如同亲姊。
崔妈妈打来水,让她二人洗漱,花未让桐花先洗,她把身上的紫色披风解下来,挂到衣架上。桐花洗罢脸抬头看见花未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花未臃肿的身材,讷讷地问,
“寨主,你……的肚子里有了宝宝?”
花未手抚了一下凸出的肚腹,向桐花温和地一笑,
“是呀,转眼就七个月了,快出生了。”
桐花傻傻地点了点头,
“寨主原来有了孩子,你穿着披风,我竟然没有看出来,那……宝宝的父亲呢?”
花未神色一怔,心头潜起一抹酸酸的疼痛,山中事务繁忙,她已很久没有想自己的辛酸往事,以为忘掉了,没想到桐花今日提起,她的心竟然还知道痛。
花未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冰凉的夜风卷着秋叶在眼前飞过,更加重了她沉痛的心情,缓缓道,
“我和孩子的父亲只有一天的缘份,洞房的第二天,我就……唉,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总之是他不要我们母子了,不……他甚至还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孩子。”凄伤的神情潜上花未细细的眉梢,似是载不动这许多愁。
桐花看着花未伤感的样子,不敢再问,知道这一定是寨主最伤心的事情了,她虽然还未谙人情,但也隐隐感到,这是寨主不能碰的伤。
桐花把水重新换过,帮花未洗漱,把话题差开,谈些凤曦城里的趣事,花未的情绪果然好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