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看着摇摇欲坠的门扇,紧张得呼吸都要停滞,她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这等阵式。段四儿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要蕴积起体内残存的能量,向桐花伸手道,
“把……你的枪给我,回去告诉聚龙山的弟兄,说我段四儿对不住他们,来生为牛马定当相偿。”
慌乱的桐花把手中的枪递过去,段四儿握紧枪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一扑,身体堵在晃动的门上,向还在惊慌失措的桐花大吼,
“快逃!”
桐花扭身就跑,可跑了没几步,條地又站住,返身,迅速跑到段四儿的身边,伸手在段四儿的身上扑扑地点了两下,段四儿头一歪昏迷了过去。桐花腾身而起,飞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噌噌几下便将身体掩在浓密的树冠中。
与此同时,摇动的大门咣地一声被推翻,日伪军端枪涌入。他们发现倒地的段四儿,一个伪军跑过去拨拉一下,回头禀道,
“太君,这个人死了!”
一个日本军官模样的人吼道,
“他!什么滴地干活?”
又一个伪军跑过去,拿着手电往段四儿的脸上照,惊讶地道,
“报告太君,他……竟然是段四儿!”
段四儿因为身份是聚龙山的人,所以声名比较响,大石栅的人几乎都知道他。日军官细眯了一下眼睛,段四儿的死对他们来说并不奇怪,因这个人实在和死人已经差不多了。
日军官摆了一下手,命令对这个后院进行搜查,只有炼尸房值班的人在这里,早被枪声吓醒,正躲在墙根发抖。
日军一无所获,只得收兵,让炼尸房的人把段四儿的尸体抬走,等着明天炉子点火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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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兴山半夜被枪声惊醒,激零零地从床上坐起来,判断着枪声的方向。自从他从桐花家回来,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她,不知她想到办法没有,昨天他在大车店等了一天也没有消息。因为桐花特殊的身份,她已是混进大石栅唯一的希望。
王兴山披衣走出房门,大车店的邓老板也恰好出来望风,他听了一阵子,告诉王兴山是大石栅方向传来的枪声。
王兴山焦急万分,心想,不会是桐花孤身行动出事了吧?这丫头就是莽撞,要是有行动怎么不来告知一声?也好有个接应啊。
王兴山在屋里再也坐不住,把何岔子等人喊醒,掖好枪支,向大石栅的方向赶去。
去往大石栅的土路上静寂无声,夜晚的枪声更让战乱年月的老百姓深藏不露,家家熄灭灯火,街道上黑漆一片。
大石栅位于县城郊外,出了城,地界渐渐变得荒凉,稀稀疏疏偶尔有草房矗立在荒地上。
王兴山等人正行间,忽听前面传来一阵车轮的吱吱吜吜声,心下奇怪,凝聚目力向前方望去。影影绰绰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拉着一辆平板木车向这边走来。因这条路是慢坡,所以车子拉起来颇为费力。
王兴山心想,这个时候了,还会有老百姓从地里回来么?
王兴山急步赶过去,那拉车的人发现前方有人,吓得一愣神,停下脚步,惊慌地看着前方,涨着胆子问,
“什么人?”
王兴山一愣,听这声音细脆,似是一个女子,张口回道,
“我们是路过的,这么晚了才从地里回来么?”
女子听到王兴山的声音一怔,转而带着哭腔道,
“是兴山大哥么?你可来了,段四儿好重呦,我要拉不动了。”
王兴山这才听出桐花的声音,大喜,几步冲了过去,
“桐花!竟然是你,你把段四儿救出来了?”
桐花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大口喘着气,
“是呀,是我,今晚可是吓死我了,总算把人给弄出来了。”
王兴山迅速走到车旁,掀开段四儿身上盖的乱草,叫道,
“段四儿,你还好吗?”
段四儿没有声息,王兴山一怔,伸手去探他的呼吸,竟然是呼吸皆无,惊道,
“桐花,段四儿死了?”
桐花一摆手,
“没有,我点了他的假死穴,呼吸只是很弱罢了,待我解开!”桐花说着走向前,手指在段四儿的身上扑扑地点了几下。
桐花点开段四儿的穴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道,
“天啊!我爹的穴道还被我封着,这么久了,他不会……爹呀!”不管不顾地往来路跑去。
王兴山一怔,回头对其它四人嘱咐道,
“你们先带段四儿回去,我去看看桐花姑娘,注意隐避!”
四人点头答应。
王兴山向前追了过去,边跑边喊,
“桐花姑娘,等等我!”
桐花一口气跑到大石栅的门前,因为晚上出现劫囚事件,岗哨明显多了起来,门口和院中又添了几盏汽油灯,远远看去明晃晃一片。
桐花到了大门口就要往里闯,被一名伪军拦住,问她干什么?桐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是杨长寿的女儿,听说我爹出事了,我来看看。”
伪军犹疑地看了她一眼,嘟囔道,
“你来的倒快,报信的小吴子刚去了你家你就来了,去看看吧,你爹停在门房呢。”
“啊?停!”这个停字让桐花大惊,因只有死人才会用这个停字。桐花呜咽一声跑了进去。”
后面追来的王兴山被人拦在外面,问他是干什么的,王兴山支吾了几句,说是杨家的姑爷,伪军斜着眼睛盯了他一眼,疑道,
“没听说杨队的女儿许婆家呀,不行,你先外面等着,一会儿抬出来再看吧,上面只说让杨队的女儿来。”
桐花闯进门房,屋地里搭着一块门板,杨长寿铁青着脸平躺在门板上。桐花扑过去,喊道,
“爹呀,你怎样了?”说着伸出手指在杨长寿的三大穴上点了几下。可是杨长寿的穴道封闭太久,血脉不通,已是一命呜呼。
桐花伏尸大哭,口中念叨着,
“爹呀,你怎么就走了?都是我害了你呀!”
门外站岗的伪军拉来一辆板车,帮着桐花把杨长寿的尸体抬到车上,送到门外,嘱咐道,
“小姐,快走吧,这不是哭的地方,小心皇军不耐烦。”
桐花抽抽噎噎地拉着平板车从大门出来,王兴山看到忙迎了过去,虽然他不知杨长寿是怎么死的,但他觉出一定与桐花这次营救段四儿有关。
王兴山替桐花拉起板车,心神俱碎的桐花偏腿儿坐在车上,看着她爹痛哭失声。
王兴山一路把桐花父女拉回家,把杨长寿停在院中。这一路上,桐花一边哭着一边讲述她爹是怎么死的,以及她营救段四儿的过程。
桐花这次答应救段四儿,一是对聚龙山的敬重,一是想赎她爹当汉奸的罪过,她从小受正直的舅父熏陶,正义感耻辱心颇强,没想到救出段四儿却送了杨长寿的性命,让桐花伤心不已。
因为杨长寿汉奸的身份,丧事办得很冷清,左邻右舍没有一个上前帮忙的,这更让桐花伤心。王兴山帮着桐花草草将杨长寿下葬,问她还有没有亲戚,桐花说除了舅父,这城中再也没有半个亲戚。
王兴山皱了皱眉,问桐花今后有什么打算,桐花一挺脖子,执拗地道,
“我要上聚龙山,和你们一起打鬼子!洗掉我爹当汉奸的耻辱。”
王兴山点了点头,
“好吧,那你就随我走吧,我想寨主也一定会欢迎你的。”
王兴山看到桐花一身好武艺,入伙聚龙山一定会增强聚龙山的力量,她为了救段四儿牺牲了亲爹,聚龙山似是也有照顾她的义务。
桐花见王兴山答应带她一同上聚龙山,高兴地破涕为笑,把家中收拾了一番,带了一些细软,就随着王兴山走了。
何岔子等人一直等在大车店,并且找来一些草药给段四儿疗伤。奄奄一息的段四儿渐渐地清醒过来,他看到聚龙山昔日的弟兄,只是一味地流泪,一言不发,弄得何岔子等人叹息不已,一直在旁边相劝。
王兴山带着桐花赶回大车店,通过邓老板买了一辆有篷的马车,要带段四儿离开。可段四儿听说要带他到聚龙山,说什么也不肯走,说是没脸见山里的弟兄。王兴山气道,
“为了救你,你知道我们付出多少代价?寨主早就说过了,这笔账应该记在鬼子的头上,全山的弟兄都没责怪你,你不要辜负了弟兄们的好意。”
桐花听到此,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要不是救你,我也不至于把我爹弄死了,我杀了我亲爹啊,你以为你这条命还是你的么?你要是不回去,你就对不住我,我爹岂不是白死了么?呜呜……”
段四儿在王兴山和桐花的厉言下不再相闹,泪流满面地被何岔子等人抬上马上。
桐花在本县城长大,很多人都认识她,为了减少麻烦,王兴山让桐花也坐进马车,桐花初时不肯,要与王兴山等人一同赶路,王兴山绷了脸,才让桐花乖乖地坐进车中。
看着这种情景,微闭了一下眼睛,似是蕴积起体内最后残存的能量。他倏地坐起身,二目瞪圆,向桐花道,
“把你的枪给我,你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