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月抬眼,便见一个面容俊雅的男子朗步进屋。
不对,岂止是俊雅二字便可打发的。只见他剑眉浓密,眉峰上走,添了一丝英气;双眸逼视着他,恍若一股如冬日里的寒风扑面而来。妩月的眼再往下划,掠过若悬胆的鼻子,她的眼直直的定在了来人的薄唇上。
男子的双唇微微向上抿起,透出一丝桀骜。不过,他这副样子,怎么看着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妩月险些扑哧一下,却是忍了下来。
男子见眼前的女子瞧着他出神,冷峻的脸开始浮起冷笑,“爱妃便是这般看着男人的么?”
女子还沉浸在男子的容颜上面,根本就没有听清男子在说什么。只见沈亦静的薄唇微动,脸上又露出了一抹笑容,看的妩月心怦怦跳。
可是这时,男子从衣兜里取出了一样东西,伸手递给女子。
妩月这时才稍收神智,目光下移,瞥了一眼男子手中的东西。问:“是什么?”
男子的唇边绽开一抹邪魅的笑,妩月瞧着越发的花痴了,她还没来得及咽下口水,却闻一句,“休书。”
他的声音很是好听,妩月听得极为顺耳,于是下意识合上了他的韵,也道:“休书。”兀的,她睁大双眼——休书!
沈亦静以为这许妩月在这荒山呆着将脑子都呆傻了,原来,她还是有反应的。
女子向来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他给了她休书一封,她的命运便只剩上吊和下堂了。这样,也算是为意儿报了仇吧。沈亦静微抿的唇松懈下来,却仍是透出一股令人心神俱寒的冷然。
妩月可不是这般想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气质俱佳的少年郎竟然是自己的夫君。
可是人家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吗,她的夫君怎么一见到她就给休书呢?她望了望云儿,云儿却也是和她一般的震惊。
妩月干咳两声,然后将休书递了回去。沈亦静哪里肯接,广袖一甩,竟是波及妩月,妩月连带着那封休书给甩了出去,扑到在地了。
云儿连忙扑身到妩月面前,扶起了她,然后忿然看向沈亦静。
妩月起了身,这才慢吞吞的道:“若是我不答应呢?”妩月似乎已经预料到结局了,可是她还是想问一句。
“那你就和你的丫鬟永远呆在这里吧!”威胁,绝对的赤裸裸的威胁。
妩月冷眼瞥过一眼,如此好的少年郎,怎就这般讨厌她?她大为不解。偏偏云儿又是个哑巴,清楚这事儿的人也只有这男子了。
要不要接受?妩月思忖着。
沈亦静瞧着眼前紧锁双眉的女子,她的眸子掠过了他撒到了屋外,涣散着,像是没有了焦距般。
云儿蹭了蹭妩月的衣衫,她也不知道现下该怎么办才好。若是一个女子被夫家休离,这将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啊!可是小姐若是不接受休书,她们便只有呆在这个荒山野地里终老了。
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妩月将手中的休书紧了紧,一个“好”字还没有抡的圆满,忽觉右手一疼,惊觉时才知原是男子劈手夺过了休书。
妩月抡圆了双眼,心叹,这个反复无常的男子!
沈亦静又是冷笑一声,“这样就想解脱,太便宜你了。”是的,看着许妩月明媚的容颜,他就想到了那日横死桃花林下的意儿,自己怎么能这般轻易的放过许妩月!本想着放她一条生路,可是现在他又改变了主意。
妩月缩回了手,漫笑。
沈亦静眸光中的寒意更甚,许妩月,你以为嫁给了我是让你去享福的吗?错了,他冷哼一声,这才是你悲苦命运的开始!
云儿见静王肯收回休书,心中既忧郁又欢腾起来。不管未来如何,她要和小姐同进同退。
沈亦静忽想起刚才在山口碰见的黑衣男子,又想着这里只有许妩月和云儿,不禁挖苦道:“怎么,你的魅力不够,别人抛下了你独自离去?”
妩月垂眸,心知他说的是那个叫白浩然的,随后又抬眼,嘴角扬笑:“怎么,相公是嫉妒了?”
“嫉妒?哼,也不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沈亦静真想伸手打掉她脸上那晃人的笑容。
凭什么他生活在痛苦之中,而她却是快快乐乐的活着,他——不——甘——心!
几斤几两,这具身体貌似挺轻盈的。想来自己也是赚了,不仅劫后重生,而且还是芙蓉面,杨柳腰,这怎么看怎么美。上天还赐了个美男给她做夫君,可是为什么这个男子看起来好像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想不通啊想不通。难道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罪?还是—
沈亦静瞧着妩月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甚觉高兴,他沉声道:“走。”
“去哪儿?”妩月疑惑。
“回府。”沈亦静没好气的道。
妩月连连应声,吩咐着云儿将东西收拾好。出门之后,只觉背后灼热一片,回眸是却见原先的一幢小茅屋竟是被付之一炬了。
“你为什么烧房子!!!!!”这家伙太可恶了,这叫肆意破坏他人财物!
沈亦静冷眼相待:“你以为没有人住的屋子留下来作甚!”
可恶,可恶,可恶!!!
想想自己在这儿呆了三个月,还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的第一个居住的地方,现在却湮没在重重烈火中,心中自然有些失落和遗憾。
行了十来丈远,妩月又依依不舍的回了头,这次惊见那合欢树也窜上了火苗,此时正如满树的合欢花一般缱绻的吐蕊,继而火速盛开。她想起了昨天夜里白浩然舞剑震落合欢的情景,那时就觉着可惜,现在越发觉得爱怜了。这是遭了哪门子的罪啊,竟是落得个花销树亡的境地!都是因为她啊!
沈亦静瞧着许妩月脸上的哀思,心中稍安,看着许妩月不痛快,他浑身上下都痛快了。
下了山,妩月才感觉到了一点人间的生机,人也觉着舒服多了。
不远处停了驾马车,此时正悠闲的停下一棵黄角树下。赶车的马夫斜靠着黄角树坐着,想来是睡着了。黄角树主干上还系着根粗绳,想来是用来拴住马吧。果不然,马车背后甩出一溜马尾,然后又收了回去。
妩月抿嘴,终于不用再走路了,这大热天的,还走了这么大段路程,自己又是新伤初愈,若是再走一段路,估计她都可以直接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