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摧彻底摧毁了我的心里防线,感觉裤裆一热,貌似被吓尿了。我闭上眼,不敢看它,浑身的冷汗夹杂着新鲜的尿液,弄得被单里又潮又骚。
我觉得自己死定了,那条长舌头肯定布满了倒刺,一舔就掉一层皮,直到把我舔成骷髅架子为止。我哭得涕泪横流,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爷爷和那些小伙伴了,难过得快要窒息了。
然而等了好久,想象中皮肉撕裂的疼痛都没有出现。我很是诧异,带着一丝的侥幸把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
明亮的月光洒落在小平房里,屋顶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陈旧的吊扇。夜风吹进来,凉飕飕的。我浑身湿透,被风一吹,打个哆嗦,这才确信那只长发妖怪消失不见了。
身子终于能动了,我噌的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冲到爷爷的房间,拍得房门直落木屑。
“爷爷!爷爷!快开门!我……我看到妖怪了!”我惊魂未定的大喊。
房门开门,爷爷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记竹杆儿敲我脑门上,厉声喝道:“这么大的人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我捂住脑袋,语无伦次地说:“刚才有个老太婆睡我脸上……不对!是床上!也不对!是房顶上!她头发好长好长,缠住我动不了……”话还没说完,爷爷又是一竹杆敲下来,怒道:“遇事要处惊不变,胡言乱语讲的什么玩意儿!”说完鼻尖动了动,疑道:“这什么味?”
我脸一红,赶紧夹紧了腿,可还是被他发现了。
爷爷气得又打了我两下,喝道:“洗干净在过来!快去!”
我还处于惊魂未定中,哪敢一个人去洗澡,可看着爷爷不容商量的严肃神态,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这个澡洗得我心惊胆战的,不敢在屋里洗,索性端着盆跑到院子里,这样一来头顶上就不会出现可怕的东西了……
说来奇怪,我心中的恐惧随着身上的污秽被清凉的井水冲淡,等到洗完了澡,心里猛地明朗了许多,原本一团乱麻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再次找到爷爷时,我的紧张已经平复下来,虽然仍有些后怕,但不至于像刚才那样手足无措了。
坐在爷爷面前,把刚才的发生的事说了一边。爷爷听完后沉默半晌,冷冷说道:“一个小小的千丝怨就把你吓成了这样?丢不丢人!”
当时我觉得师父的话太冷酷无情,连最起码的安慰都没有。后来成了妖师才知道,比起障目精,千丝怨真的算是小儿科。
千丝怨在百鬼中排行第七十五位,算是比较罕见的俗鬼。通常在夜晚出现在睡梦中的人屋顶上,用头发缠住他的手脚身体。当人醒来时,发现动弹不得,会变得非常惊慌害怕,而这种恐惧的情绪就是千丝怨的食物。在吃掉足够的情绪之后,它便会离开。这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普通人只能感到身体无法动弹,看不见鬼怪。而我由于特殊的体质,从小就可以看到这些妖魔鬼怪,因此被它吓得不轻。总而言之,千丝怨只会吃人的恐惧情绪,而不会伤害到人。这跟夺人性命的障目精相比的确“温和”多了。
听到爷爷这样说,我心里很是委屈。
“小棠。”爷爷开口说道,语气稍有缓和,“妖怪虽然吓人,但远不及人本身的恐惧。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
我不解的摇摇头。
“遇事不冷静,内心不强大。这都是你自身恐惧的来源的。妖怪和人一样,你怕一分,它就强一分,你强一分,它就弱一分。你若没有自信妄自菲薄,不用妖怪动手,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懂了么?”
我完全没有听懂,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后来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说来也怪,从那以后再也没碰到过鬼压床,自然也看不到所谓的千丝怨了。
有一天,爷爷突然对我说道:“以后你不用再练字了。”
“啊?”我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喜讯来的太突然,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我差点就要欢呼庆祝了。
但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了。
虽然不再练字了,但却被另一件更加无聊枯燥的事情代替了,那就是画符。
画符是一位妖师最基础的能力,从最低级的朱砂画符,到最厉害的隔空画符,贯穿了妖师的整个职业生涯。
我自然是从最低级开始练习的,然而即使是最低级的画法,也让我痛苦难耐。
狼毫石笔蘸上朱砂,在黄宣纸上写下一个个字符。这些字符都是我之前练过的,因此写法并不陌生。但难就难在写的动作上。
和练字不同,画符要用气。
气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用我爷爷的话说,人就是靠着一口气活着。气在人体内来回循环往复,驱动着构成人身体的骨头、器官、肌肉配合运动,因此,人才能活得像个人。少了这口气儿,人体就是一堆没有生机的肉丸子,人也就成了鬼。
我在爷爷的指点下,找到体内运转的那股气劲,用它来走笔画符。一笔一划变得无比困难,手里的石笔似乎重如千斤,根本握不稳,画出来的符文结构混乱,笔迹黯淡,根本不合格。有时候花费一个下午只能画十张符,而且全部不合格。每次画完符都累到虚脱,走路都得扶着墙。
我练了半年,终于勉强画出第一张合格的纸符。我兴奋地把画好的符收起来,谁知道了第二天,上面的朱砂全消失了,宣纸又成了一张空白。拿去问爷爷,这才知道画好的符存在时间与画符者的气劲强弱一致。像我这样的半吊子,画的符只能存在一两个时辰,时候一过,朱砂便尽数剥落,成为一张废纸。
我很讨厌这种无聊的训练,不止一次地问爷爷为啥要画这些符。而爷爷的态度非常冷漠,只让我照做,不许我多嘴。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察觉到爷爷对我有所隐瞒。他从不提及我的父母,从不告诉我练习画符结印的原因,从不挑明那些妖怪的来历,这些不寻常的举动随着我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可疑,越来越让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