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到来,吕布也趁此回了趟太原。毕竟一方面,丁原还是他的主公,另一方面,吕布独立领军在外,也不能让丁原有所猜忌,所以他必须定时回太原一趟,说是禀报军情,其实也不过是做做模样,对丁原表一表忠心。
急促的马蹄在厚实的雪地上踏过,在乡野道路上留下一个个梅花般的蹄印,马上的骑士一身斗篷,罩住了头脸,挡着风雪,看不真切面容。
迎着凛冽的寒风,最前方的吕布微微眯眼,丁原这次招自己回来,信中竟然有几分急切,到底有什么事?吕布刀削般的脸颊上不由闪过了几分疑惑之色。
不多时,太原城的轮廓便在前方显现出来,幽黑的城墙装配上白雪,更添了几分肃然。
凭着印信,吕布一行无阻地通过城门处的盘查。
此时大雪纷扬,太原城内的街道都是空荡荡的一片,两边的店家也大都竖起了门板,关门歇业,只有转角处的酒家,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影正在温着热酒。
刺史府就在太原城最中间,没有多久,马蹄便停在了刺史府门口。
吕布翻身下马,将白兔交给迎上来的几个仆人,抬步便跨进了府内,进入厅堂,又将斗篷解下,交给一旁低首侍立的侍女,这才对着上首,恭谨地一拜:“奉先拜见主公。”
两鬓已经斑白的丁原微点了下头,苍老而威严的面容上有一丝丝淡淡的满意流转。他一直都在担心,随着吕布的势力渐大,吕布心中会生出离念,背他而去。不过,看吕布如此恭敬,似乎他的想法也是多余了。心中有些鄙夷地一笑,吕良的官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买来的,朝中也没关系。而他,背后却有当朝大将军的支持。
“起来吧。”丁原语气柔和地说了句,只要吕布没有离念,他还是想尽力拉拢的。
“是,主公。”
吕布起身站起,就如同以前经常做得那般,持戟待立在丁原身后,屏气凝神,目不斜视。
见到吕布做得如此自然,丁原心中的满意更甚了几分。而且又有这样一个九尺威风男儿如护卫一般立于一旁,丁原心中也多少有些自得。
“奉先,这次让你回来,主要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下。”丁原开口道,竟然难得地笑了下。
吕布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丁原以前虽然待他不错,但也很少这么亲热过,当下抱着几分谨慎,小心而恭谨地拱手道:“主公请直言。”
“嗯”丁原点了点头,沉吟道:“过了这个冬天,奉先就二十岁了,也差不多到了娶妻的年龄了。”
娶妻?耐他二世为人,心志坚定,也着实一惊。前世的时候,一心求学,虽然偶尔也同女生有些小暧昧,但那也不过是无意而为,算不得真。而今生,自从出生起,便勤练武艺,终日不辍,随后又是苦读兵书,带兵打仗,哪有功夫去谈情说爱?
丁原却不顾吕布的惊讶,自顾自地说道:“奉先,你的父母都搬去了五原,公务繁忙,我一时也不好与他们联系,问你的叔父时,他却说让你自行决定。所以,我才特意将你叫来,与你商量一番。”
吕布稍稍定了定心神,眉头微挑,自从父亲领匈奴中郎将后,便脱离了丁原,母亲也就此跟随在父亲身边了,如今二人的确是在五原。而叔父却一直留在太原,丁原先询问长辈们的意思,也说得过去。
见吕布犹豫不语,丁原也未在意,毕竟婚姻终究是大事,当下和声说道:“我有一外甥女,姓严,年芳二八,性情娴熟,举止合体,外貌秀美,也是大户人家之女,不知奉先你可有意?”
严氏?莫非就是历史上的正妻严氏?吕布微微一惊,按记载,严氏的确是吕布的正妻,只不过却没有关于她更详细的记载了。
当下也只能自嘲一笑,没想到重生而来的二十载,自己对历史产生的改变也未曾有过多少。若是现在自己点头同意,这严氏还会成为他的正妻。
吕布心中摇了摇头,丁原无非是想靠联姻来拉拢他。看样子,无论何时,这一招总是人们最喜欢,也最爱出的。
他更明白,此时他若同意,便能真正成为丁原最信任的人。以后只要天下没什么大变化,他便可能接管丁原的并州,自成刺史或州牧,也算是一方诸侯。
而若是他拒绝,丁原虽不至于当场翻脸,但恐怕也会渐渐疏远自己,限制自己,叫回马邑的侯成三人,甚至还会收回自己的校尉印信,夺了自己的军权。
若他不是穿越者,若他不是知道日后历史的走向,恐怕现在的他还真只能点头同意,毕竟父亲的官再大,也不过是个捐来的匈奴中郎将,还得时时提防匈奴人。如今匈奴的安稳,也是自己和父亲两人共同维持的结果。但一旦他没有了士卒,这平衡也就无法再维持了。
可此时的他既然有超过常人的见识,与对将来的把握,他就不怕丁原的威胁,因为丁原,也许就只有两年的寿命了!即使丁原能逃过洛阳一劫,但董卓大军压到并州,丁原也必定无力抵抗。
所以,他明白一点,丁原的风光,就快到头了。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去依靠一棵快倾倒的大树,哪怕这棵树能带给他一时的清凉,但日后,若是牵扯出了麻烦,也不是那么好脱身的。
心中想定,吕布面容惋惜,一拱手,诚恳地说道:“主公勿怪,其实布早已与一心爱女子私定终身,今生非对方不娶。这严家小姐,只能是布无缘了。”
“私定终身?!”丁原双眼直瞪吕布,放在案桌上的右手高举,就差点拍到桌上,但还是止在了半空中。他又岂不明白,吕布所说的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只是他没想到,他的主动示好,竟然就这样被吕布直言拒绝了。毕竟,以他想来,娶一个女子就能得到一州,天底下又有谁会不愿意做呢?
只是可惜,吕布却不愿意做。
望着吕布那明澈而坚定的眼神,丁原终究只能强收下手,面容上的暴戾气息虽还在飘荡,但却也隐下了许多。
当下,也不再多说,又重新坐下,审看起文件。
吕布的眼角微眯,知道现在丁原的心情必然极度暴躁,此时的他也不愿和丁原正式翻脸,沉默地一鞠后,吕布便自行退出了厅堂,从厅外大气都不敢出的侍女手中接过斗篷后,又重新进入到风雪天中。
厅上的丁原抬起头,望着吕布那逐渐隐没在大雪中的背影,手中的狼毫笔已经不知何时折断。